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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是她看不懂的文字符号,但也不像是当地土著的语言。
她在部落里,没有见过这样的文字,很多印第安部落,都只存在语言,而没有可以用于记载传承的文字。
宋郁总觉得这个印第安男人身上,有着许多她不理解的地方。
不光拒绝踏足现代文明,就连与他本身的文明也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出于职业本能还是什么,宋郁忍不住想要去探究他身上更深处的地方。
“这幅画是什么意思?是人在玉米树下睡觉?”她的指尖点在纸上。
裴祉眼眸轻抬,看见女人干净的食指,指甲透着淡淡粉色,像是贝壳。
原本集中的注意力散了大半。
白纸上氤氲出一团墨迹。
他回过神来,将写废掉的纸撕下,揉成团,丢进了的火堆里。
“这幅壁画的意思是,人死于地下,从他的身体里长出高大的玉米杆。”
男人的声音低低缓缓,“寓意玉米和土地被印第安人视为生命。”
在湿润的水汽里,染上了一层微不可闻的阴郁。
宋郁怔怔地对上他的眸子,漆黑深邃,宛若无垠的夜色。
她的呼吸没来由一滞。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个被人们刻意忽略的历史。
过去的印第安人,这片土地原本的主人,遭受了屠戮、驱赶,被迫躲进森林。
而在几个世纪以后,他们又要离开自己的村落,抛弃自己的文明,加入现代世界的行列。
宋郁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之前男人的冷漠与戒备是为什么。
现代文明像是野草一样,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可以轻易侵占一个脆弱的他者文化。
雨停以后,他们赶在天黑之前回到营地。
从雨林返程的路上,裴祉采了许多植物和草药,鹿皮袋子里鼓鼓囊囊。
此时他正蹲在老巫医旁边,老巫医侧过头,动作迟缓地挑拣一株株草药。
巫医是一个年迈的老者,佝偻着背,牙齿几乎掉光,脸上的褶皱一层一层,手持棕榈树干制成的权杖,上面挂着鳄鱼牙齿串成的链子。
一个背影瘦弱,一个背影宽阔。
在薄薄的雾霭里,显得格外安静与孤寂。
宋郁怔怔地看着,突然感到有些迷茫,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的。
是坚守过去,还是追求变化。
宋郁准备离开时,塔克瓦尔邀请她明天再来,和他的族人多讲讲现代文明。
“可能以后都没时间了。”宋郁抿了抿唇,双手抱着胸前的相机,来回拨弄镜头的盖子。
也许她能做的,只有不参与到任何一方,退到界限之外。
加上明天剧组放假结束,一切重新步入正轨,她作为导演,确实没有那么多自由的时间可以到处走动。
女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裴祉递给巫医草药的动作微顿,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巫医眯着浑浊的眼睛,淡淡看了他一眼。
第7章 赤道
剧组放假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
宋郁带着团队加班加点地赶进度,照这样下去,晚不了几天就能把电影拍完。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以往十一月才会来的雨季却提前一个月来了。
雨季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下雨,好不容易等雨停了,剧组就算想开工,原本取景的地方已经被水淹没,成了一片沼泽。
远在国内的制片人坐不住,每天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问天气,催进度。
眼看着剧组空烧钱,资方吃不消,干脆叫停了拍摄,决定等到雨季结束再开工。
不过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这部戏八成是要中途流产了。
演职员的合同都签到的是十一月底,后续早就有其他的剧组安排,不可能再等这边重新开拍。
最后几天,剧组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两个月的辛苦白干,谁心里都不好受。
宋郁用自己的钱给每个人都发了数额不小的红包,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毕竟她也算是被制片人和资方请来打工的。
好不容易等到难得的天晴,大家抓紧时间收拾设备,准备撤离。
宋郁靠在行军椅上,整个人陷了进去,椅子的布料总是潮湿的,这段时间就没有干过。
空气里是粘稠的水气,惹人憋闷。
她抱着相机,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机身上,节奏里透着一股的焦躁。
场务站在无线通信设备边,远远地喊她,“宋导——电话——”
“不接。”宋郁语气不善,颇为不耐烦,想也是制片的电话。
她觉得自己没说让他滚,态度已经算是好的了。
场务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地说:“不、不是制片。”
“......”闻言,宋郁皱着眉,放下架着的两条腿,走了过去。
电话刚刚接起。
对面就传来了一道有些拿腔拿调的男声,“喂,宋导儿。”儿字音轻快又刻意,带了明显揶揄的意思。
宋郁一听,脑仁子就抽抽的疼,这还不如是制片呢。
“没事挂了。”她的声音冷淡,没心情和徐周旭扯闲天。
徐周旭赶紧打断,“哎哎哎,别挂别挂,怎么着,我听说你这部戏要黄了?”
宋郁淡淡“嗯”了一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几年影视行业不好做,拍到中途黄了的剧组一抓一大把,多他们一个不多。
徐周旭假模假式叹了口气,啧啧道:“你要不是和家里闹那么僵,哪用得着去拍这种没谱的戏啊。”
宋郁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怎么样啊,要不要我帮忙?”
“得了。”宋郁想也不想的拒绝,“你能帮我啥,你爸给你信用卡解冻了?”
徐周旭是宋郁从小玩在一起狐朋狗友。
要他说自己败家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徐周旭嘿嘿笑道:“这不是还能众筹吗,大家都出点零花钱,你戏不就拍下去了。”
“你给我留点脸吧。”宋郁跟着这帮纨绔玩归玩,真不至于为了个戏到这份儿上。
她一向是有工作就接了,烂片拍就拍了,不像有的导演,心里负担重,非得拍出什么艺术的东西才算实现追求。
这时,场务走了过来,“宋导,这把枪怎么处理?”
他手里握着把枪,犯了难,枪肯定是带不回去的。
宋郁的目光落在枪上。
她从场务处接过枪,指腹在枪柄上细细的摩挲,触感微凉粗糙。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远,“那你赶紧回来吧,你不在,我打牌就没赢过周琰。”
宋郁有些心不在焉,“再说吧,挂了。”
那头徐周旭还想再说什么,宋郁没听,径直挂了电话。
她抬头望向河岸对面。
白云舒散,形状很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