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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纳靠在青石后,抓着一根顾承宴曾经摘给他的蒲公英吹着玩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人声。
河湾距离王庭有一段距离,但也不远。
赛赫敕纳嫌那套王庭礼节烦,侧身躲到了青石的阴影里,以至于、那些走过来的勇士并没发现他。
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似乎是某部勇士,但为首一人却瞧着面熟,借着夕阳金辉远眺一眼,赛赫敕纳发现正是今日那进王庭的沙罗特贵:
“真晦气,我们为什么要听一个汉人的?”
“先前我还以为狼主是娶了哪家部落的公主,比如伯颜部、阿克尼特部什么的,哪料他竟找个二嫁的!”
他愤愤然嗓门洪亮,赛赫敕纳想不听见都难。
其他几个勇士也都摇头,但还是劝他,“你别这么生气,狼主或许有他的考量,而且汉人的法子也还不错啊……”
“不错?不错什么不错?你们怎么可以随便相信外人?我看梅录也是老糊涂了!”
“狼主怎么死的,就是错信了回鹘族那个小娘们,回鹘人和汉人都是一样的,不安好心!”
沙罗特贵排揎了一番,最后眼珠一转,神神秘秘冲周围的几个勇士招招手:
“嘿,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既然派我们和巴剌思部一同去做先锋,我们大可以不出全力,反正巴剌思部一直坐着享福。我们多少兄弟没了拇指,现在要找谁说理?”
“到时候计划失败,还可怪在那个汉人头上,说他是祸乱王庭,我们给他驱逐回极北、再送上我们部落的女人,如何?”
其他勇士听了,有赞同的、有不赞同的,但最终说不过他,只能勉强答允。
得到应承后,那沙罗特贵便高兴起来,嚷嚷着要请兄弟们喝酒,哼着歌离开这处河滩。
而赛赫敕纳等他们走远,才慢慢从青石的阴影里走出来,他的蓝眼睛盯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面色却比日落后的夜还要沉。
再晚些时候,他捞鱼回去炖了一大锅清汤,替顾承宴挑好鱼刺后,才起身、单独去找了老梅录:
“出征前,我想宴请众勇士,还请您安排。”
老梅录愣了愣,但看着小狼主唇角不及眼底的笑,还是点点头应允下来:
“是,正好三月初五是恩吉希节,我会帮您将阿利施部和巴剌思部的勇士都邀请到王庭来。”
第37章
说是三月初五, 实际也即是两天后。
恩吉希节是戎狄三大节之一,与燃灯节、麦德勒节一样,都是重要的节日。
不同于那俩是文节, 是举族欢庆、老少咸宜的大庆典;恩吉希节是纯粹的武节,是专供给勇士的盛会。
因为三月暮春,草原都换齐了嫩绿新装,被圈养了一整个冬天的马群、牛羊都会被放出来野牧。
戎狄旧俗是春初罢兵, 征战了一整个秋冬的勇士会解甲归家从事生产, 或放牧或游猎。
所以恩吉希节是勇士们最后的狂欢, 各部首领都会准备许多诸如宝刀良驹的彩头,赏给在摔跤骑射比赛中拔得头筹的勇士。
赛赫敕纳说要宴请, 实际上能赴会的还是只有就在王庭附近的阿利施部、巴剌思部和其他一些小部族。
老梅录办事周全, 拿出来的彩头是一柄镶有绿宝石的猎刀、一张黑牛角良弓和一匣子足金。
赛赫敕纳听着这安排点点头,但在从金帐走出去前,还是正色询问了那位阿利施部沙罗特贵的姓名。
“……胡德, ”老人答完后, 忍不住看着小狼主补充一句, “他是阿利施部翟王的幼弟。”
赛赫敕纳意外地看老梅录一眼, 然后撩起眉眼轻笑, “您放心, 我不杀族人的。”
老梅录抿抿嘴,欲言又止。
“再坏的族人也不杀, 只是我需要他明白——”
赛赫敕纳整理了一番身上那套代表狼主尊位的新衣裳, 然后转头冲老人眨眨眼,甚至唇畔挂上了梨涡:
“说错话, 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老梅录不再说话了,他知道劝是没用的, 而且,从私心里讲,老人其实也很希望这位小狼主能借机立个威。
——只盼,这位小主子能把握分寸吧。
赛赫敕纳挑帘钻出金帐,帐外两侧,早站好了赤|着上|身、系着红绸,腰间绑有白鼓的鼓手。
见他出来,鼓手们立刻吆喝着高扬起系有五彩绳的鼓槌、咚咚擂鼓。
伴随着阵阵整齐有力的鼓声,赛赫敕纳昂首挺胸走到红毯尽头一处牲祭台,接过大萨满递给他的匕首。
案上放着头新宰的小羊羔,赛赫敕纳接过那柄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然后利落地扎下第一刀。
这一年在王庭,除了被老梅录半哄半骗地逼着学礼仪,就是被大萨满在旁央著他学这些祭祀的规矩。
所以众目睽睽下,赛赫敕纳的表现挑不出一点儿错,甚至因他冷着脸表情肃穆,还隐约有了狼主的不怒自威。
许多勇士今日都是第一回见这位新狼主,远远瞧着他容貌姣好、年纪小,心中本来是有些轻视的。
但这会儿见他手法利落,许多人都亮起眼,觉得未来又有了希望。
在大萨满的主持下祭祀过长生天,赛赫敕纳就请老梅录拿出来那三样彩头,告诉众人:
摔跤获胜者将得到猎刀,骑射获胜者将得到良弓。
而剩下那一匣金子,将赏给得到最多恩吉希的勇士,并当众封他为沙罗特贵。
恩吉希是一把扎在一起的五彩绸缎,能系在肩甲、腰带上,每回盛会王庭都会准备,百姓也会自己带。
草原上的沙罗特贵从不能空有一身孔武有力的腱子肉,还得仁善爱民、懂调兵遣将有智谋。
赛赫敕纳宣布完三样奖赏后,老梅录又站出来替他讲了几句,说今日是新狼主和大家初见面,希望众勇士尽己所能、拿出应有的本事。
“而且不日就要南征,大家也叫狼主看看,上三部勇士的风采,也好威震那叛逆的札兰台部!”
老人的声音不高,但却让在场勇士振奋起来,纷纷在鼓点中唷唷叫着、跳起了壮声威的鹰步舞。
赛赫敕纳看看他们,自己绕到案几后坐下,然后目光若有意若无意地瞥向阿利施·胡德。
这人前日还在金帐内嚷嚷着要让札兰台部血债血偿,这会儿却能坐在案桌后开怀畅饮。
没有拇指,他就直将右手四指插|入碗里,仰脖大口灌、与人喝得不亦乐乎。
赛赫敕纳仔细观察过,除开他之外,其余六个出使札兰台部、同样被斩断了拇指的勇士就没他这样看得开。
他们虽也受邀赴会,但大多神色悒悒地闷坐着,等各项比赛开始后不久,就悄悄找机会黯然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