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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兮窈立在原地,静静看着男人折身远去,就听范大夫的声儿幽幽响起。

“你并不会医术吧,不然先头身子不适,也不会只是那般强撑着。”

穆兮窈垂眸,道了声“是”。

她知自己骗得了安南侯,但决计瞒不过医术高超的范大夫。

她并不会医术,甚至连医书都不曾读过一本。

她之所以撒谎,就是为?了留下来!

可她并非逞强,也绝不仅仅是因着那单薄的善心,因在那所谓前世?的梦中,她记得,她是背过那治疗疫疾的药方的!

在那梦里,大抵是在三月前后?,疫疾得控,掖州紧张的战局方才有所缓和,听闻是掖州的大夫研制出了治疗疫疾的方子,后?为?了抑制此疾,安南侯便?命胞弟林铮将药方呈于御前。

永景帝当即命身侧内侍誊抄并快马送至大晟各地。

那时京城虽也有染上疫疾之人,但因着离岑南远,再加上天子脚下,盘查控制得格外严苛,并未像南边那般肆虐。

但药方一出,仍有不少人争抢着命人誊抄传阅,好似家里揣了张药方,真能避邪免灾似的。

庄子上亦有婆子花了好几文买下一张,那时的穆兮窈生怕岁岁万一也染上疫疾,便?觍着脸,低声下气问那婆子可否让她瞧瞧。

那婆子斜睨着她不理会,最后?还是穆兮窈拿自己头上唯一用来绾发的桃木簪子,才换来那张药方。

分明空有这么一个药方却无药材根本不顶用,可穆兮窈却始终贴身藏在身上,空暇时拿出来瞧,几乎看了无数遍,甚至一度能轻而?易举地复诵出来。

她心下总觉得能用得上,却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用得上,竟是她回到?了过去,兴许能凭着这药方救下无数百姓的性命。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也许不仅仅是为?了岁岁!

本该是这么顺利的,只消她拟出这个药方。

可如何是好,打梦里岁岁没了以后?,她就变得整日浑浑噩噩,哪里还会惦记什么药方的事,如今过去了那么久,她对那药方上所写的药材,能记得的,不过十之五六。

可也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强,或有她在旁,那药方能更快被研制出来。

“您说得不错。”穆兮窈面向范大夫道,“我的确不懂什么医术,之所以想?留下,是存了些许私心,欲令这场疫疾尽快过去,勿牵累我的女儿,还请范大夫许我留下,瑶娘定不会给?您添乱。”

范大夫听着眼前妇人恳切的言辞,默了默,末了,淡淡道了句“进来帮忙”,转身入了帐。

便?算是允了!

穆兮窈忙应声,快步跟上。

不得不说,安南侯确是雷厉风行,不及半炷香的工夫,那近几日与小六多有接触的二十几个士卒,以及军中略有发热咳嗽的,均被带了来。

以范大夫的医帐为?中心,四下空地很快建起了五六个营帐,那些士卒被安置在此处,周围守了一圈神色肃穆,严阵以待的士卒。

初时,那些被送来的士卒尚且浑不在意,几人挤在一个帐中,有说有笑,可不过一夜,便?有人发了高热,剧烈的咳嗽声在营帐间此起彼伏。

再过一夜,待穆兮窈再去之时,营帐里哪还听得见什么笑声,至少七八个士卒,只能周身无力地躺在床榻之上,烧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剩下几个还算康健的,皆是神色凝重,见穆兮窈一人忙不过来,便?主动帮着给?帐中的病人煎药喂食水。

然即便?如此,情况并未有一丝好转,反是每况愈下。被送进来的士卒源源不绝,不过五日,这几个营帐中已然横七竖八躺满了病患,不得不再另行搭建帐篷。

持续不断的咳嗽声,病痛的呜咽声,与一排子药罐泛起的氤氲热气,构成了医帐这厢混乱不堪的局面。

安南侯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两个大夫,与范大夫轮换着一道医治,据那两个大夫所说,如今掖州城内的状况同?样好不到?哪儿去,疠所那厢,每日染了疫疾被送进来都有十几个,而?抬出去的尸首亦有三四具。

听得尸首几字,穆兮窈的心揪了揪,或是军营的士卒成日操练,身体比寻常人强健许多,故而?眼下重病的有,却是尚无病死的。

对于从前的穆兮窈而?言,在那梦中因疫疾去世?的士卒们?,不过是旁人口?中的寥寥“千余人”而?已。

然如今这些“千余人”中的一部分,正?活生生地躺在她面前,即便?被病痛折磨着,却始终拼命挣扎着想?活下去。

穆兮窈不愿意,有任何一人,就这般死去。

忙过了一日,即便?周身疲惫不堪,回到?帐中,穆兮窈仍强打着精神,去翻范大夫搁在博古架上的书卷。

她并不懂医理,可看着医书上所写的药材,她总觉得或能记起梦中那张药方上的全部内容。

这法子虽笨拙,但并非全然无用,穆兮窈瞧了范大夫这几日开的药方,其中六七味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怀疑,当初写出治疗疫疾方子的正?是范大夫。

这几日她在医书上认识了不少药材,还真给?她记起了两三味,便?用迂回曲折的法子悄悄提醒范大夫,范大夫思虑之下觉得有理,改了药方,果真起了些许疗效。

可这疗效终究有限,高热退了些,却又?无法彻底退热,且于一些人有用,于另一些人却是并无太大的效果。

穆兮窈困乏不已,就着微弱的烛火,强撑着翻阅了半个时辰,到?底有些撑不住了。

她在心下低叹一声,今日这书并未看得什么结果。

她颇为?心烦意乱,想?睡可又?不敢睡,总觉得多翻一页,兴许又?能多记起一味药材,多救几条人命。

她又?努力看了一盏茶的工夫,可头脑发懵,已然什么也看不进去了,她无奈地摇摇头,只得放下书卷,起身掀帘出帐去。

即便?要?睡,在睡前,她仍是想?做些什么,她用布巾掩面,提了木桶,自角落的缸中舀了水,悄声入帐去。

夜深了,帐内颇为?安静,只偶然听得一阵阵咳嗽声,却是有些微弱无力。军营寻不来那么多床榻,不少病患只能躺在铺了褥子的地上。

穆兮窈蹲下身,取下敷在病患额头和脖颈处的巾帕,在凉水中重新绞了,复又?贴上,试图帮着他们?退热。

行至营帐最里头,穆兮窈倏然听见一声若蚊呐的“瑶娘”,她折身看去,便?见躺在那厢面白如纸,气若游丝的小六。

小六是头一个进的营帐,如今亦算是所有病患中病得极为?厉害的。原还能笑着说自己无事的小六,此时已然虚弱得几乎抬不起手。

见他双唇开阖,似有话要?说,穆兮窈低下身凑近去听,便?听他问:“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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