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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杜阙素性沉静,闲来无事便是莳花弄草,宋迢迢命侍女噤声,悄悄穿入月洞门,借着枝叶遮掩,猫腰行到杜阙身后。
未及她出声,杜阙就暗暗笑起来,擎等着小妹来吓他,不想许久没有动静,茫然间一声惊雷入耳,小妹提着裙裾朝屋内大喝:“阿姊!小招阿姊!阿兄在这偷折你的美人面呐!”*
“就这一株,他还说、还说要接去他府上养!”
杜菱歌果真飞也般地蹿出来,手里捏着件方格棋盘,好似稍有不慎就要招呼在旁人头上。
杜阙对着气势汹汹的堂妹,百口莫辩,宋迢迢掩唇,按捺一会儿,才将笑声放出。
笑得杜菱歌楞楞的,过得片刻,转过神来,操着棋盘追拿她。
杜菱歌成日习武,百十斤重的横刀舞得哗哗响,宋迢迢哪里是她的对手,周旋一二圈就败下阵来,几人闹罢,在院中摆上棋盘,围坐在一团玩弹棋。
说来也怪,几人年纪见长,玩心反而越发重,临到日暮,勉强尽兴,恰逢嬷嬷来传饭。
几人收整毕,相携去主院,院中华灯千盏,济济一堂,不单杜氏在,韩嬷嬷、宋盈俱在,杜阆夫妇双双从庐州赶来,数年未见,二人所育的龙凤胎都过周岁了。
宋迢迢晃了晃神,讷讷想——往年这时候,碧沼必然坐在席间东面,她会多夹几著韩嬷嬷做的藕粉糕,将新作的裙裳递与她,对她说新岁穿新衣,祝她安乐,祝她如意。
她落座在主位,与杜氏并排,接受众人的祝贺,感受新一岁的熙攘热切。
宴饮毕,众人去偏堂闲话,有人发觉杜氏频频将视线投向龙凤胎,怜爱之情溢于言表,不免打趣宋迢迢,她这个年岁,在大舜寻常百姓家应当育有一孩了。
那人话音方落,四座缄口,知情的是忧虑,不知情的是莫名,宋迢迢噙着笑,应道:“是该教母亲欢喜欢喜了。”
正说着话,外间大亮,光影起起落落,原是城中在大放焰火,从顺天门一直燃到花萼相辉楼,极大的阵仗,只怕圣人诞辰都不过如此。
大多人被夺去心神,宋迢迢放下杯盏,趁着这时机挪出堂屋。
堂外,焰火下,明月边,一树玉兰花亭亭立着,郎君身着玉色大氅,在树下静候,风一吹,白玉雕就的花瓣纷纷如雨落,从安仁坊到燕京城的各个角落,凡有玉兰花的地界,催放的催放,催放不得的用白玉代替。
焰火与皓月交相辉映,玉白花枝一朵叠一朵,究竟是如何一场盛景!
宋迢迢走向树下人,明灭的焰火照出她眼角泪花,她眸光闪烁,轻轻伸出手,拥住他。
对面人怔了怔,小心翼翼回拥。
风声唳叫,她垂下眼,在焰火最盛的时候缓缓开口,眼泪湮湿他的衣襟,女郎的容色却出奇平静。
嗓音柔絮如杨柳。
“我知道第三个要求是什么了。”
“元和二年的春日,我要同萧子愆在万万棵玉兰树下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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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用李白的诗,但是古时候的烟花多指春日如烟的花朵,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句子,就觉得这句很美。
*美人面,一种双色山茶。
玉兰花就是我一直说的辛夷花,淡而香,好闻的很。
再次高估自己的进度,下一章一定!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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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承露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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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宋迢迢的意思,婚仪一切从简,比照寻常人家的规制即可,宗室的礼节繁缛,她不耐烦计较细枝末节。
于萧偃而言,这却是他苦求多年得来的唯一一颗善果,比之龙肝凤髓更要罕俪。
此前,他凭借各色手段将二人牢牢栓在一处——造籍存目的婚书,刻着新妇名讳的宗室玉牒,昭告天下的榜文,应有尽有。
却无一样出自女郎心甘情愿的许诺。
他连与她堂堂正正比肩的资格都不曾有。
他一贯是被蔑弃的存在。幼时,是被踩在烂泥里的踏脚石;少时,是披着长兄外皮与人周旋的反贼;如今大权在握,多少人畏他惧他,或是暗地筹谋取他性命?他捏着手指头是断然数不清的。
有谁甘愿分那么一点点真真切切的怜意给他呢?
生父始终要他死,生母留他一条命,但无从护他周全。所有的人心里都有称衡,他在任何选项面前,皆是最末最靠后的一个。
在萧偃十六岁以前,认为这其实不算甚么。
他命途多舛,生来卑污,绝非良善之辈。旁人轻贱他,剥夺他的生机,他就去抢去谋去使计,照样爬到高处。
他觉得这一辈子就是如此了。
抢来的权和物都冷冰冰的,他揣着这些东西入眠,仍是难得酣梦,反觉得硌得慌。
只是实在无法,这一步步走来,他何来抉择的余地?
直到他流落到扬州,遇见扬州的明月,扬州的桂树,那么明絜那么芬芳,最为要紧的是,他遇见扬州宋府的小女郎。
蜜煎、蓬饵、辛夷花包。
玉簪、桃符、贺岁词。
被人当作孩童轻言细语地哄,被人牢牢护在身后,危难之际,他不再是被抛下的一个,他成了被人以命相择的那个。
萧偃当然知道,这不过是明月照向他的短短一瞬,明月皎洁,从他身上掠过,自有更多人需要她、仰赖她。
可他太贪念,太贪念。
他是完全凭着这一点怜恤蔓生的。
这月华于他不是可有可无,而是日光水流,是支撑他的精气骨血。
尔今他手段用尽,明月终于愿意长长久久的垂怜着他。
他一时惴惴到不可自抑,唯恐这是优昙一现,更忧心两人间生出半点瑕隙,或是婚仪中稍有差池。
恨不能。
恨不能将自己浇铸成铜像,亘久地钉在此刻。
是以萧偃近来常常绷着一根弦。
他久居高位,本就威仪日甚,身边人被他压得大气不敢出,侍奉时个个紧着皮肉。
又观他整日除却理政,就是忙着着手婚仪之事,动辄操劳到夜半,唯有在宋迢迢面前,他才会放下拘张盛气,露出好脸色来。
一出宋府大门,故态复萌。
二月末,萧偃接连数日苦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