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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小路又窄又陡,弯弯曲曲地在山林中隐现着,道路泥泞湿滑,他们一人前头背,一人后头扶,一人嘴巴碎碎念一路,晌午过后,终是走到了山下。

除了曹国斌,其余两人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几乎被泥糊了一层。

村民很热情朴实,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还拿出压箱底的新衣服给他们换上。

不过村子太小,没有郎中,想瞧病得去二十里外的镇上。

问清楚方向,刘温连夜离开了村子。

入夜,炕上的曹国斌已是呼噜震天响,顾庭云睡不着,因见月色照进房间里,便披衣起身走到庭院里。

马上就是中秋,银盘似的月亮低低悬在树梢上,月光清澈澄明,映得简陋的土墙小院都显得分外温婉。

一年零七个月,女儿在国公府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一定日日夜夜想着他,盼着他,如今消息中断,她还不定害怕成什么样子。

女儿突然失去母亲,不过十五岁的小孩子,肯定悲伤惶然不知所措。他却只想着替妻子报仇,把她一人扔在国公府,这孩子,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顾庭云深深叹息一声,他还有一层疑虑,女儿怎会和摄政王牵扯上,竟劳动一方大员亲自护送自己?

不远处飘起一缕黄烟,像是在烧什么东西。

顾庭云推门而出,看见打谷场上,几个汉子立在一口大锅旁不停搅拌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稠密的黄泡,刺鼻的气味熏得顾庭云脑袋疼。

一人说:“先生站远点,你没闻惯这味,一会儿就受不了啦。”

顾庭云十分好奇,“这是……熬胶?”

“粘东西的胶,有人收这个。”那人爽快答道,“光凭地里刨食填不饱肚子,赚个仨瓜俩枣的贴补家用。”

旁边的人说:“可惜咱们熬出来的成色一般,卖不上价钱,听收胶的人说,景城郡那边做的最好。先生,景城郡在哪儿啊?咱们也去取取经。”

顾庭云笑道:“河北东路,靠海的地方,离这里可远。”

“那可去不成了。”那人哈哈笑着,从水桶里取出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放在铁板上,用力地砸。

见顾庭云很感兴趣的样子,便给他装了一小瓶,慷慨地说:“拿去用吧,粘个桌子椅子的,特别结实。”

顾庭云谢过,看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那刺鼻的味道,掩鼻折返回来。

翌日前晌,刘温带着郎中回来了。

曹国斌自己会接骨,但是山坳里没有药,骨头没有愈合,还得静养一个月。

“城门口里贴着老顾的海捕文书,”刘温与他们商量,“老曹一时半会儿动不了窝,不如我和老顾先走,往西南一百里就是关西军的大营,到那里就安全了。”

曹国斌也觉得不错,痛快拿出自己的腰牌,“拿这个,他们一见就知道是自己人。”

事不宜迟,用过午饭,顾庭云和刘温就启程出发了。

中秋了,摄政王府却没多少的喜庆劲。

谢景明领完宫宴回来,已是月上中天了,他懒懒地倚在塌上,听许清回禀柴家近来动向。

“柴桂没去淮南,咱们的人在河东发现他的踪迹,看他走的方向,竟是北辽!”

“柴家老爷子也算有骨气的人,竟养出个勾结外敌的孙子。”谢景明吩咐道,“命令不变,有机会就杀了他。”

许清低头应是,“韩栋近来和郑行简走得很近,打算一同整理陆蒙的著作,要不要提醒他一声?”

“郑行简?”谢景明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人,“这人最讨厌结交世家子弟,怎会和韩栋走到一起?事出反常,必定有妖,你告诉韩栋,不要修书,不要多与郑行简来往。”

“是。”许清静候片刻,见他没别的吩咐了,便准备退下。

“她如何了?”谢景明突然问道。

这个“她”,许清自然知道指的是谁。

“这阵子兰妈妈经常陪着顾娘子,人瞧着有点活泛气了,就是不爱笑了。”许清搜肠刮肚地想,“总闷在屋子里坐针线,要不就是看书,摆弄插花什么的……哦,她还开始干灶台上的活了,这两天没叫大厨房送饭,都是自己做。别说,味道还挺好。”

许清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旋即反应过来,郎主还没吃上顾娘子做的菜,他倒先吃上了。

天啦,地啊,又得马厩见啦!

然而郎主似乎没想到这层,默然一会儿,挥挥手叫他下去。

出了门,许清长吁口气,冲着月亮拜了拜,一溜烟逃了。

烛火昏昏欲灭,红色的烛泪堆得老高,带着寒意的夜风袭来,忽悠一下,烛火熄灭,他眼前顿时暗了下来。

于是屋子里只剩他和窗边白白的月光了。

怔坐片刻,谢景明站起来,腿不听使唤地走向她的院子,轻轻松松翻过墙。

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在自己家里还要翻墙,可脚刚落地,脸上的自嘲就凝固住了。

廊庑前的空地,顾春和跪在香案前,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谢景明也呆了呆,这么晚了,她还没歇息?

月光洒进庭院,分明是一汪清澈澄净的湖水,树影微摇,便如湖底的水草。

蔼蔼的瑞光银纱般拢在她身上,一切朦胧得像空气中的虚影,她的影子也融化在这无边的夜色中了。

谢景明没由来一阵不安。

“你来了。”顾春和慢慢站起来。

谢景明不知所云地说:“啊,过来看看你……你在拜月?”

“嗯。”

“许什么愿了?”

“家人平安。”

一时两人又没了话说,庭院里很静,静得仿佛能听见月色顺着檐角流淌的声音。

顾春和转身要走。

谢景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若是你父亲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顾春和没有任何的犹豫,“当然和爹爹在一起,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竟然还是这个回答。”谢景明苦笑一声,“那我算什么?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你是摄政王。”

她的声音仍是温柔似水,却轻而易举地让他的心一阵阵发热后又骤冷。

“够了,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顾春和你听着,我喜欢你,懂吗?我喜欢你!我对你的好,你真的看不到?”

第66章

夜风无声地拂动衣摆, 将谢景明身上清新的味道送过来,让顾春和一阵心慌意乱。

她看不到?

他披着璀璨荡漾的霞光,从银盘中拿起她的绢花, 轻轻别在玉冠上,笑得肆意又得意, 不过一朵不值钱的绢花,他却像得了多么了不起的宝贝。

他拒绝了柴家的联姻,天下无人不知柴家的名头, 纵然是不了解朝堂争斗的她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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