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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如草芥,沈歉益不过是其中之一,怎么配让沈明恒自损以助他?
与宋景年相熟之后,秦离洲曾听他说起殿下的过往。
说起那十六年的踽踽独行,说起万人谩骂的长夜,说起不见天日下的坚守。
说起大明殿上掷地有声的话语,说起打马过长街的风流少年,说起照亮长安的那轮红日。
他听得越多,就越讨厌那些曾让他的殿下受委屈的魑魅魍魉,其中自然也包括无能弱小只能一再拖累那人的沈谦益。
“走吧,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宋景年缓慢地说。
“宋先生?”秦离洲难以置信宋景年这么轻易就接受了现实。
“那不然傻站在这里做什么?陛下还在宫中等消息。”
高政猛然回神,是了,还有沈绩,他也是沈明恒登基路上的绊脚石。
周时誉也猛然回神,是了,文黎还在宫中。
一想到文黎还一无所知,他忽然有种被对比出来的诡异满足感。
第30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30)
沈绩在皇宫中望眼欲穿, 他能隐隐约约听见外头传来的厮杀声。
那些在秦将军眼里如同小二过家家一般的嘶吼落到沈绩耳朵里像是死神步步逼近的脚步,他坐立难安。
“陛下。”文黎入殿,微微躬身朝他行礼。
“爱卿免礼。”沈绩迫不及待地问:“文卿方才说出去看看情况, 外面如何了?”
“陛下洪福齐天。”文黎笑了笑, “恭喜陛下,秦将军回来了,五皇子连同几位逆臣俱已被扣下,正押在宫外,待陛下圣裁。”
沈绩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坐倒在椅子上, 又匆匆起身,大笑道:“走, 文卿, 随朕去迎接我大周虎狼之师。”
文黎笑意不达眼底,顺从地应道:“是, 陛下。”
本来, 将士们凯旋应当有一场盛大的欢迎,可惜时机不对,惊惧不安的百姓连家门都不敢出, 更不要说夹道相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
只是秦离洲带着三万人入京动静不小, 他们的到来像是一剂定心丸, 百姓们相信,能够将北狄赶出我们国土的燕丘大军一样也会保护他们的安全。
再加上人都是喜欢凑热闹的物种……
也许一开始还有些胆怯,但是很快一个个都打开了大门,翘首往皇宫的方向看。
此刻, 沈绩就是在这无数百姓的见证之下,意气风发地接受这位名扬四海的大将军的拜谒。
秦离洲单膝跪地, 抱拳行礼:“臣恭请陛下圣安。”
“平身,快起来。”沈绩只觉得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爱卿你收复了幽檀,又解了长安之围,可是立了大功啊,朕定要重重赏你!”
“此次大败北狄实非臣之功,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爱卿谦虚了,朕知道,其余将士作战也十分勇猛,大军上下都该赏,但爱卿为一军主帅,你之功,无人能比。”
“非也,陛下,领兵者另有其人,是太子殿下。”
“爱卿你……”沈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秦离洲在说什么,他笑容一寸寸冷了下来,“爱卿你说什么。”
“臣说——”秦离洲提高了音量。
于是当着陆续赶来的满城文武,当着围观记录这一切的文人墨客,当着全天下百姓注视这里的双眼,秦离洲一字一句:“那位带领大军将北狄打得哭爹喊娘、把幽檀收回大周、让八十万将士无不拜服的少年天骄,是当朝太子!”
众目睽睽之下,沈绩神色大变。
秦离洲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疑惑地问:“陛下不知道吗?”
“你胡……”
“陛下当然知道。”
沈绩正要斥责秦离洲妄言,跟在身边的文黎不疾不徐地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日夜忧心燕丘,惦念被北狄掳走的百姓,为收复国土,忍痛将太子殿下送去边境。”
文黎缓缓地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虽是为了大周,但太子乃陛下亲子,自幼天资聪颖,深受陛下喜爱,陛下又怎能不为他筹谋?”
文黎暗示般看向沈绩,“故而,陛下废太子,让歹人觉得殿下失了圣心,之后又助殿下假死离开长安……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危着想,陛下,臣说的对吗?”
沈绩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对。”
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名声威望远不是他三言两语可以动摇的,沈明恒得军心所向一事不可逆,最好的办法,只能是把那逆子拉到同一阵营,说不定还能蹭到些好处。
他堂堂天子,九五至尊,居然还得向那逆子示好来积攒民心,沈绩心中满是怨愤。
该死的混账!不忠不孝之徒,上天若是有眼,就该叫沈明恒死在那场火里!
几缕浅浅的恐慌划过,刚浮现就被沈绩按在了心底。
“太子呢?没同你们一起回京吗?”沈绩“慈爱”地说。
他既然认了文黎所说废太子是做戏,那此事当然不能再作数,沈明恒还是太子,是大周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秦离洲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而后道:“殿下惦念陛下,先行一步,莫非陛下还未见到他?”
“毕竟还是个孩子,许是被外头的风光迷了眼。”沈绩心中一喜,忙坐实这件事,而后故作忧心:“太子委实有些任性了,多危险啊,可莫要出事了。”
过了今天就找个时间宣布太子薨逝。
文武百官连忙附和:
“有陛下保佑,太子殿下定然能逢凶化吉。”
“还请陛下放宽心,太子殿下仁孝,必然不希望陛下为他担忧。”
一小官热泪盈眶:“陛下爱重太子,竟还舍得送殿下去往燕丘,陛下真乃明君,实我大周之幸啊!”
在他说完之后,现场突兀沉默,百官们齐齐被哽了一瞬。
他们看了看那小官,彼此用眼神交流:“好像是新选上来的小官,你们说他是真不知道情况还是太没有底线以至于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就沈明恒逢见到沈绩必开骂的态度,猪都不信两人能有什么父子情深。
只不过没想到太子殿下在带兵方面也这么出色,原以为那场科举改革已经是他憋了这么多年最大的惊喜,结果居然只是个开始。
百官们心情都很复杂,甚至有些委屈。
您是麻袋吗这么能装?要早知道您有这种本事,他们何必在章惟德、尹则诲手底下艰难讨生活?
想到这,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瞥向被强压着跪在地上的造反组。
——能够逼得太子殿下这样光风霁月、举世无双的人物装疯卖傻十六载,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当然,应该也会是遗臭万年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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