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6
嘲居然就这样信了这丫头的鬼话,妄读了这许多年书,但一想到她倒背如流的自己尚未写出的那部分理论,他就无法将她的言语完全当成胡说。
也许她真的是来自未来的人,机缘巧合流落到此——
他长久地陷入沉思,接近凌晨时分才泛起睡意,但他并不在意,在这深牢之中,他早已颠倒了白天与黑夜,从某种意义上讲,倒也算获得了一份与众不同的自由。
“先生,不要去死,要好好活着……”一派森冷的沉寂中,传来她的梦呓,韩非轻轻叹息一声,卷起被子翻了个身。
先睡觉吧。
然而等他清晨醒来的时候,隔壁牢狱里的小姑娘,已经被带走了。
他立在铁栏前,望着她空荡荡的房间,心中生出许多唏嘘。
还挺喜欢这小丫头的,希望她能得到一个遂自己心愿的结果,他默默地想着,重新握起了笔杆。
昨夜她对自己所说的种种,就当是一场梦话吧,他继续奋笔疾书,然而没写几行字,就又停了下来。
心湖被搅动,便难以归于平静,他再一次对自己固执的决定,产生了质疑。
也许,他确实应该如后世人所说,把眼光放远一点……
他烦躁地丢下笔,用力揉了揉眉心,内心再度被道德感左右撕扯。
太难抉择了。
楚萸站在熹微的晨光中,眼中倦意未消,茫然地望着四周高大的石墙。
手脚上的镣铐已被解开,狱卒轻轻在她背上推了一下,朝石墙中央的一道红漆大门指了指。
“你走吧。”他惜字如金地说,而后按着腰间长剑大步离去。
楚萸直到这会儿还有些迷糊,几分钟前,她直接从睡梦中被提拎了出来,狱卒只管拉着她走,什么也不说,她心里惶急,还以为自己要被押往刑场——
她望着湛蓝的天空,眼中落下委屈的泪水,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深吸一口气,朝着大门走去。
她重获了自由,但这也表明,长公子与秦王达成了某种妥协。
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蓦地被利刃割了一下,眼泪又开始汹涌,她强压了好几次,总算没让它们落下来,只在眼眶与鼻尖滚热地打转,灼得她几乎无法站稳,步伐踉跄,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
门口大道上停着一辆青铜辎车,通体漆黑,规制庄严,似乎是王宫里的配备,她的心脏因此再度紧缩了一下,直到她目光扫到马车的另一侧。
俊昂的马头旁,立着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还穿着昨日离府时那件月白色袍服,面色微微发灰,眼睑下覆着一团乌青,见她出来,收敛起沉思的神情,冲她淡淡笑了一下,抬步迎来。
楚萸抿了抿唇,手指在宽大袖袍下聚拢攥起,努力朝他展露出不谙真相的天真笑颜。
其实在看到长公子面色的一刹那,她就已经猜到,无论秦王允许的结果是哪一种,都不会是遂了她心愿的。
他不被允许娶她,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唯一留存的一丝孱弱希望破灭了,她的整颗心像玻璃一样裂开无数道纹痕,哪怕一阵微风拂过,都能轻易让它整个崩裂,变成一地碎片。
她用力憋住泪意,强压下心头翻涌不息的情绪,微微低下头,任由他苍冷的手指握上她柔嫩的双手。
“你……”扶苏动了动唇,半晌才接出后半句,“你受苦了。”
楚萸摇摇头,被摁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上车吧,我们回家。”良久,他俯下唇,吻了吻她的耳垂,沙哑地说道。
楚萸此刻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她在他怀抱里放声大哭,泪水很快就浸满了他的衣襟。
他没有阻挡,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久久无言。
第61章 逃(小修)
◎我是可以强留下你的◎
马车颠簸摇晃,一如楚萸此刻的心境。
她的一只冰凉微颤的小手,自上车起,就一直被长公子紧紧攥着,那样用力,仿佛生怕她会化成一滩水流走。
但他也仅仅只是攥着她的手,许久都未开口,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似乎一夜之间清瘦了许多。
她能感觉到他内心情绪的翻涌,五指连心,他们的心脏借由两只手,遥远地贴合在了一起,感受着彼此慌乱又痛苦的频率。
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一直乖巧地忍着眼泪,努力想一些快乐的事情,比如第一次考了满分, 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小马驹……
马车穿过清晨的街市,人声逐渐喧嚣,阳光从窗格的缝隙漏进来,有一束恰好打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楚萸埋着头,愣愣地盯着出神。
直到很久以后,她都一直记着这幅画面: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落在光束中的指骨修长而明晰,因为常年练剑手背上青筋隆结,像一把坚固的伞那样,包裹住她细小的抖颤。
她的拇指从他虎口处垂下,惨白得宛如盛开在悬崖边陲的玉兰花……
她咽下一声哽咽。
“饿了吧?”他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声音嘶哑,就像风吹过砂纸。
“嗯。”楚萸含混地应道,仍然埋着头。
“回家后多吃点儿,然后好好睡上一觉。”他忽然笑了一下,抬起另一只手臂,将她揽入胸口,“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你放心。”
有那么一瞬间,楚萸很想问“你拿什么与秦王交换了?他为什么肯这样轻易就把我放了?”,然而话音刚刚涌到喉口,又沉重地落了回去。
她不想听到答案,至少这会儿不想。
说她逃避型人格也好,不愿面对现实也罢,她只希望能再多体会一阵这份模糊的温存。
或许这也是他们最后的温存了。
她真的不该陷得这么深,一切从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应该能预见到的。
可他为什么迟迟不说呢,是怕她接受不了,还是——
她把脸埋入他的衣料之中,心痛如刀绞。
马车在家门口稳稳停下,楚萸很快就被阿清接手了,她拉着她回了房间,亲自端上一碟碟热气腾腾的早餐,还给她重新篦了头发。
俨然一副对待女主人的态度,然而此刻楚萸只感觉悲伤。
她不忍拂她的好意,小鸡啄米般每样都吃了点,努力表现出胃口很好的样子,等到阿清离开,食物被撤走,她才安心地躲进床幔之中,抱着膝盖掉眼泪。
她知道,他是想等她心情和缓一些后,再告诉她答案,他一定以为她抽抽答答是因为在牢狱里受了苦而感到委屈,他或许并不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是她自己猜到的,而是韩非提点她的,也许没有韩非,她现在还处于懵懂之中,诚心以为自己死里逃生,满心欢喜,然后在几个时辰后,迎接那宛若晴天霹雳般的当头一棒。
那么,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和她说呢?
她抖开被子,抱着暖手的小炉将身体埋了进去,与阴冷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