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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他也有诸多的烦恼,他就是被世家虚挂在空中的幌子。
他的出身也注定了自己无法选择。
只能做那黄金笼子里的困兽,直到死亡。
“他是荒唐,但不是个坏人。”
若是坏人,他就不会想办法救下那些无辜的女郎,也不会送进千金楼保全她们。
但是她的解释空白无力,并不能使周围人信服。
他们反而想办法要劝说她。
“月大家别不信,这些话可都是他身边人传出来的,这还能有假?”
“所谓知子莫如母,知君莫如妻啊!”
“是了是了,建康都是这么传的,不会有错!”
罗纨之被这番话深深震住。
为了让皇帝驾崩的事让人接受,他们宁可抹黑他的形象,将他钉入遭人唾骂的耻辱柱。
一个坏人的死总要比好人的死更让人称心。
“你们这消息都迟了!”他们身后传来一道笑声,年轻的郎君头戴竹编斗笠,手指勾着两酒葫芦挂在后背,一副初来乍到却又自来熟的模样融入他们的谈话中。
“什么迟了?”
“建康早不是这样的风声。”
这郎君生得面熟,罗纨之盯着他看,他也挑起斗笠大方让她看。
罗纨之一惊。
这不就是那日在街上打听她下落的人吗?
应该是谢家的部曲,怎么没有随着谢昀一去回去。
“建康现在是什么风声?”有人催他别卖关子。
他走上前,把酒葫芦别在腰间,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在手心掂了掂,环顾一圈,笑道:“你们口里说的那些被贱。淫。亵玩的伶人编了一首歌谣,正在歌颂皇帝呢!”
罗纨之立刻想起了千金楼的那些女郎,不由眼睛一酸。
是她们吗?
“歌颂皇帝?怎么会?”旁人大惊,不能理解这样荒谬的事情。
“当然是真的,为了这首歌谣,不知道有多少清白的女郎被抓进了大牢,就连皇帝生前贴身的宦官也跑回来,撞死在了宫门前,死前还三呼’吾主枉死‘,禁军非说他是因为偷盗被赶出宫的。”
他挤了挤眼,小声道:“这不是欲盖弥彰又是什么……”
郎君很会故弄玄虚,引起众人的好奇,纷纷虚心请教道:“还有这等变故?小郎快说说!这歌谣讲的什么?”
“你们且听。”他用石头敲着墓碑为自己伴奏,用清朗的嗓音唱道:
“丹鹤于飞,长鸣唳唳。
恺悌君子,四方有则。
萝覆乔木,使我所依。
恺悌君子,民之攸归。
草木秋死,清气永存。
恺悌君子,神所劳矣。”
“恺悌君子,神所劳矣——”
悲凉的唱音传遍街巷,建康早已风声鹤唳。
马车在部曲的簇拥之下进城,遥望御道的尽头。
一群披着麻衣戴着麻冒的女郎长跪宫门,周围的百姓激动地立在左右。
宫门前禁军持矛相对,却没敢往前一步。
人数众多,他们并不想这个时候激起民愤。
很快百姓中也有熟听了这歌谣的人,随之一起唱了起来,男声混着女声,老声杂着童声,将声音送至宫墙后,回荡在建康的上空。
几个小儿从精致的马车旁边跑过,嘴里也在清唱着:“丹鹤于飞,长鸣唳唳……”
谢昀随口道:“书上言,勿以善小而不为,施善于人,再小的恩惠也值得人铭记。”
陆家没有料到皇帝虽然没有忠实的臣子,却有为他豁出一切的生民。
无论他们抓再多的人,堵再多的嘴,这首歌谣已经传遍大晋。
皇帝枉死,罪在亲人。
陆家不但难逃干系,还居心叵测,再难得人心。
这时几个深肤男子在巷子**头接耳,引起了谢昀的注意,他一眼看穿他们的伪装,问道:“建康何时多了这些胡人?”
苍怀马上领会:“属下这就派人去查问。”
远处的唱声没有停歇,宛若在进行一场长久的悼念。
无人祭吾主灵,唯有上达天听。
墓地里唱声停止。
诸人皆神情凝重,面露痛色。
“哎,流言误我!若陛下真是那样淫。邪之人,又怎会有’萝覆乔木,使我所依‘这样的词传颂出来?”
“我们离建康太远了,不知实情没有办法,好在还有人愿意为陛下还以清白,将他真实的一面告知大众,不至于让世人都被蒙在鼓中啊!”
人群中,罗纨之已泪流满面。
那些仅仅只有几面之缘的女郎何其勇敢,敢与纤弱之躯,与世家抗争,终于让皇帝不至于死在这些污名当中。
他生来不与人相争,死后却有人为他争。
做不来一个好皇帝,也没法和世道同流合污,那就做个荒唐的好人吧。
等人都离开,罗纨之擦了擦眼泪,问那郎君,“那位宦官可是叫轩鸟?”
“女郎认识他?”
罗纨之含着泪点头,“他不是已经离开建康,获得自由了,为何还要回去赴死……”
他离开时明明还说,要如皇帝所言,去做一只闲云野鹤。
闲云野鹤,应该隐入乡野,不该死在污浊的尘世中。
那郎君提溜着酒葫芦,用拇指点了点心口,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真自由,心在哪,身在哪,即便离得千万里,也在枷锁之下。”
建康再乱,扶光院里依然平静。
甚至有时候让人感觉连虫鸟都不再喧闹,唯恐惊扰了此间的主人。
书房里,谢昀看着手上的蜡烛,想到罗纨之被他三言两语就哄到了两个,还有些不服气,朝他鼓起了脸,活像是只被人刨了老窝的小兔子。
他怎么又想起了罗纨之。
谢昀起身,把蜡烛收入匣中,搁在博古架最上面,转身又去了琴室。
比起其他权贵最喜爱的五石散,琴音更能让谢昀心情愉悦,可他刚把两边的手指按在弦上,勾弦滑音,耳边就传来一声软语。
“三郎,我这样做对么?你过来帮我看看……嗯?三郎,你是不是离得太近了些?”
琴音仓促断了,无法续连。
他出了琴室,直朝马厩而去,拉着墨龙驹就要出去时,旁边的玉龙驹凑了上来,拱在他的手臂下,可怜巴巴望着他,好似在问自己小主人怎么好久都没有来看它了。
新鲜的胡萝卜呢?好吃的饴糖呢?
谢昀把手掌放在玉龙驹的脑袋上,抚了抚。
她不要你了,她连我都不要,又怎会要你。
玉龙驹小脾气上来了,暴躁地拱开了他的手,转身拿着大屁股对着他。
谢昀顿时没了兴致,让人把墨龙驹牵回去,自己又折回屋。
跨进屋门,一簇粉红的桃花就迫不及待映入眼帘,他久久僵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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