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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眸光幽深寂静,让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苏墨寅先叫下人上了热茶。
“喝不下姜汤,就先喝这个,暖暖身子。”
男人将茶杯递给她,少女低低应了一声,仍低着头:“大人厚爱,奴惶恐至极。”
“都说过了,在我面前不许自称下人。你再这般,本官可就要罚你了。”
苏墨寅离她很近,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郦酥衣知道,对方自诩宽仁,平日里很喜欢读佛文经书,氅衣里也有佛香萦绕。但不知为何,明明是温缓安神的佛香,竟让她觉得万分凌厉与蜇人。她被大氅包裹着,听了对方的话,忍不住往后缩了一缩。
苏墨寅只当她情怯,开怀地大笑一声。
他就是喜欢她这般羞怯的模样。
这笑声,吸引了不少宾客的目光——只见少女面颊绯红,娇柔的身形荫蔽于那一件宽大的氅衣中。不知男人说了什么,竟逗弄地她羞色涟涟,那一双美目如同掺了水般,看得人柔肠百转。
与之相对比的,是苏墨寅另一侧,孙氏愈发难看的面色。
宠妾灭妻。
好一出好戏。
听见议论声,沈郦蘅亦不冷不热地睨了这头一眼。
只见女郎坐在苏墨寅身侧,与他仅有一桌之隔,身上披着件玄青色的氅衣。大氅的带子未系,露出其下那件颜色极艳的裙衫。
这件裙子,是苏墨寅喜欢看的。
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么鲜艳的颜色,总觉得有些俗气。可苏墨寅说,只有她才衬得上这般华美的衣裙。
也不管她喜不喜欢,强迫她穿上、来赴宴。
不仅是她的裙衫,今日郦酥衣的装扮更是十分张扬夺目。她从来都没有涂过这么鲜艳的口脂,母亲教导过她,女子的妆容不易过分艳丽,大气得体才是上上乘。
小衣衣记得很好,从前在郦家,她从来没有打扮过这般妍丽。
她着淡紫,着藕粉,着水青。
眉黛浅描,淡妆清丽,当真应了她的名——如一朵出水衣衣。
沈郦蘅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这件颜色秾丽的衣裙上。
他捏着茶杯,手指莹白修长,完全不像行军打仗的用武之人。那目光也仅是在她衣裙上停驻了一瞬,须臾,男子面不改色地挪开眼。
日影穿过窗牖,投落在沈郦蘅面容上,他的神色很淡。
身侧有人凑上来。
问他,“沈大人可否成家?”
“尚未。”
“那可曾定下过亲事?”
“也未曾。”
这一下,许多人开始推荐起家族里适龄的女子。
他只捏着茶杯颈,没再回应。
众人只见他微侧着脸,似乎在看什么地方,可那眸光晦暗不明,令人无法捉摸。
他少言,也懒得与周围人周旋。
静静地喝着茶,茶面倒映出那双冰冷的凤眸。
有微光,落在他的耳环处。
折射出一道清冽的光辉。
有人悄声议论:
“要说亲事,还是柳大人眼前这一桩亲事让人惊羡。他身侧那名女子,当真是花容雪腮,窈窕动人……”
沈郦蘅的眉睫动了动。
他的睫羽很长,很浓密,垂下来时如同小扇一般,遮挡住了眼中的思量。
事实上,自他踏入宴席后,众人就从未见过他脸上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极为冷淡的上位者,漠然地看着所有人为他筹备这场的狂欢。
苏墨寅也听到了周围人的夸赞,心情大好,道:
“美人郦氏,姝色无双。今日带她来呢,也是带大家认识认识。下个月,柳某便要纳她入门。”
正说着,苏墨寅转过头,正见郦酥衣无声地坐于宴席之上,低垂着眉眼,乌发迤逦。
“蕖儿,”对方还以为她胆子小,柔和地唤她,“不要怕,有本官在。来,让大人们看看,你身上的这件‘月下湖莹’。”
桌前的热茶、佳肴还冒着雾腾腾的热气,隔着一袭弥散的雾,她的眉眼愈发楚楚可人。
“月下湖莹,可是百宝阁的月下湖莹?”
“那可是世上难得的好料子,柳大人为博美人一笑,真是一掷千金啊。”
苏墨寅站起来,牵过她的手,“蕖儿,去给大人敬酒。”
月下湖莹,顾名思义,当光影落在料子上时,衣裙便会如月光落在湖水上般,泛起粼粼的光泽。
见她站着不动,苏墨寅又捏了捏她的手。
他的力道有些重。
带着不容抗拒的分量。
似乎在警示着她什么。
郦酥衣硬着头皮,走下台阶。
她走起来时,裙摆宛若流水倾泻而下,裙裾微荡,像是一朵缓缓绽放的衣衣花。
看得不少宾客失神,还以为是仙子下了凡。
唯有一人沉默不语,神色平淡。
走到沈郦蘅面前,郦酥衣捧着茶壶的手是抖的。
她想起来二姐的话、先前的梦,梦中男人用手铐将自己牢牢铐住,她挣脱不得。
除此之外,经年之后沦为罪奴的屈辱感再度袭来。
先前的郦三小姐,天之骄子,养尊处优。
她是骄傲的,是光鲜亮丽的。她一袭素裙淡妆,踩着青衣巷的石阶,从每家每户门前走过,都会得到邻里乡亲的喜爱与夸赞。
“郦家最乖巧的小姑娘又来啦,这回又是帮郦夫子取什么书?这小丫头真懂事,知书达理,看得真喜人。”
“可不是呢,郦夫子家的姑娘,就没有让人不喜欢的。特别是三丫头,这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哟,真想抱回去当我家姑娘养。”
这一切,都终止在四年前的正月十五。
四年前,新春的喜意还未过,又到了元宵佳节,郦府上上下下,皆是一片欢声笑语。
唯有她攥着沈郦蘅的请帖,在院子里发愁。
“阿姐,沈郦蘅又来找我了。”
不光递了请帖,还送了一盏花灯。
花灯精致可爱,样式是她最喜欢的兔子,一看便是精挑细选过的。
沈郦蘅约她,今晚在郦府后山见面。
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惊喜,什么惊喜?”
郦清荷嗑着瓜子。
年纪轻轻的二姐,深受民间话本子的荼毒,脑袋里不知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着左右摇摆不定地三妹,她直接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我问你,你喜欢沈郦蘅吗?”
“我……”
郦酥衣更加犯了难,全然没有注意到,屋顶上多了一名紫衣少年。
冬季的夜黑得很早,方至酉时,天色便暗沉下来。
少女瓷白的肌肤上笼罩了一道薄薄的光晕。
她的声音清澈,带了些软糯,很好听。
“我也不知道……不过,阿姐,我不想再继续骗他了。”
“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