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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张英朗坚毅的脸,略深的肤色更衬他的那双眼如天上雄鹰的眼睛一般锐利而明亮,他剃去双鬓,用一条深色长巾盘起发辫,一只耳垂上坠着雪亮的银饰。

“师父,我很疼,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虚弱而哽咽,那竟然是她自己的声音。

那个男人略微一抬下巴,耳边的银饰就随之而动,他说:“你不会死,我,还有你姨母,不会让你死。”

“姨母?”

她艰难开口:“谁是我的姨母?”

男人说:“是谁都不重要了,连我也不那么重要,你会忘记自己叫什么,也不会记得自己的过去,这是我们保护你的唯一办法,我盼你将来也最好不要执着于过去,细柳这个名字你如果不喜欢,你也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喜欢的,叫什么都好……”

他用那样温和而复杂的目光看着她说:“反正都是你自己。”

很久很久,

画面变得模糊起来,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了,只能感觉得到他温热而宽厚的大掌抚过她的发顶。

他的声音变得疲惫而虚浮,像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细柳,师父走了。”

细柳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慌乱,她喊了声“师父”,一双眼骤然睁开,血红充盈着她的视线,她隐约看到面前盘腿坐着一个人。

女人的身形,模糊的轮廓。

她那一双冰冷的手正贴着细柳的掌心,细柳后知后觉,感受到从女人掌心源源不断输送至她体内的霸道内力。

那阴寒的气息,已经将她冻僵了,她看不见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结出薄薄一层寒霜。

“不要动。”

像是察觉到她手指颤动了一下,玉海棠冷声告诫。

乌布舜一直在旁,见细柳有了些意识,他赶紧道:“孩子,为防止蝉蜕在你身体里乱窜,我用紫杉木刺扎在你各处关节,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乱动,来,喝一口虫茶,尽量让自己清醒些。”

说着,乌布舜走近,喂了一口虫茶给她。

细柳干裂麻木的嘴唇仿佛因为这口温热的虫茶而有了些知觉,却因为满目的血红而依然看不清对面的人:“您为什么……要传功给我?”

她勉强维持着清醒,唇齿僵硬到说话都艰难。

玉海棠冷笑一声:“当然是为了折磨你,我的武功天下人想要,却又不敢要,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承受不了这种非人的严寒。”

她一如往常,那样尖锐刻薄,冷漠无情。

“您是姨母吗?”

忽然听见这样一道嘶哑的声音,玉海棠脸上阴冷的神情骤然一裂,她一下抬眼看向面前的这个姑娘,血珠从她眼睑滴落,弄脏她被乌布舜擦干净的那张脸。

乌青的脉络占据了她整张脸,她不像个人,像是被囚在地狱里的恶鬼,那双眼赤红,耳里也都是血。

哪怕嘴里都是血,她也仍要问:“您是我的……姨母吗?”

玉海棠像是被冰刺炸穿了心脏,她喉咙发紧,眼睑竟然一瞬间不受控地泛起酸意,无论她怎么压也压不下去这股酸胀。

玉海棠抿紧苍白的嘴唇。

蝉蜕天生桀骜,不肯轻易沦为人的附庸,它的疯狂源于它对宿主的厌恶,甚至轻蔑,而输送内力便如同是在人的经脉当中放一把大火。

只有深厚的内力,才能烧起来那把烈火,烧得蝉蜕一时生惧才好,只要它生惧,才算勉强跨过这道生死难关。

对于蝉蜕成虫而言,这把火更需要无比深厚的内力才可以烧得起来。

细柳觉得自己血管都是烫的,她仿佛感觉到那个怪物在她的颈间颤动,像是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烈火给暂时困住了手脚。

与此同时,她脑海里的雾更淡了,一帧一帧的画面纷至沓来,有时是漫天大雪,有时是繁花时节。

有时是在一座草木葱茏的园子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将年纪小小的她抱在腿上,给她看一幅图。

她记起来,那座园子叫做茏园,而那幅图上,是明园。

在案角边哭的那个小孩,

她也看清他哭得湿漉漉的那双眼睛。

还有那棵山枇杷树。

她想起来上面刻着她母亲的名字,程芷柳。

一个雪天,她爬上山枇杷树,哭着不肯嫁给父亲好友的儿子,后来她摔下去,砸在那个小孩的身上。

那天,她生病了,发热症。

他一个人在雪地里待了很久,又跑到她的房中,用冰冷的手贴上她滚烫的额头。

如此反覆很多次。

她以为那是作弄,所以很烦他。

可是第二天她退热了,他却没有出现。

她有点不情不愿地问了声父亲。

“你还问呢?你昨日胡闹,秋融那个孩子昨日在外头玩雪,都以为他贪玩,谁也劝不住,哪知道他是为了给你退热,手都冻伤了。”

父亲扶额,有点头疼地说:“你要是好了,就赶紧跟我去陆府看看他去。”

她虽然不喜欢爱哭鬼,可是心中觉得自己毕竟误会了他,多少还有点愧疚,第二天喝了汤药,就跟父亲过去了。

他好像病得比她严重多了,嗓子都咳哑了,见她来了,只是弯起眼睛对她笑了一下,并不说话。

“谁让你给我退热的?”

她有点别别扭扭地挪到床前去,嘟囔着:“我多喝几碗药,也就好了。”

但是,她还真的很讨厌苦苦的汤药。

小孩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清润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抬起手在床沿轻轻一拍,像是请她坐下。

她一点没不好意思,一屁股坐下去,隔了会儿,她有点不自然地道:“我爹说你手冻伤了,伤哪了?”

他抬起来一只冻得肿肿的手。

她看了一眼,发现他手腕内侧一道红痕,还有些肿,因为是冻伤的,他这只手一直不肯放进被子里暖着,那样只会痒得厉害。

她歪着脑袋看了那道红痕片刻,说:“好像月亮啊。”

一道绯红的弯月。

尘封的记忆如同被这一场绵延炽盛的大火熔断了枷锁,汹涌而来,不断充盈在她的脑海,刺痛她的头皮。

那些作为周盈时的,又或是作为细柳的,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割裂着她的记忆,她记起父亲被斩首的那日,侯之敬原本是救走她的人。

但后来,也是这个人将她推到南州的绛阳湖中,要溺死她。

从那以后,她成为了细柳。

有一位山主,还有一位……师父。

“师父说,”

无数记忆纠缠着细柳这颗坏掉的脑子,剧烈的疼痛几乎牵连着她五官都在抽痛,细柳不知不觉,满眼睑的血红都被泪意冲淡:“我……有一个姨母。”

过往记忆尽数蜂拥而至,但很快,细柳感觉到那只怪物在她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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