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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瞳不动,谨慎问道,“这琴有问题?”
陆瞳收回手:“没有。”
古琴很干净,没有任何有毒的痕迹,不止是古琴,应当说,裴云姝整个寝屋里都很干净。就如她婢女所言,为怕生事,连个香炉都不放,只摆放些花果留香。
陆瞳的目光从屋中陈设中扫过,掠过桌前时,视线突然一顿。
就在摆放古琴不远处,矮几上放着一对小巧的泥塑土偶。
这对泥塑土偶做得十分精巧,颜色鲜艳,用彩绘做成童子手持莲蓬的模样,还罩以红纱碧笼。土偶栩栩如生,偶人身上的衣饰则镶嵌着珍珠黄金,以及象牙做成的玉佩,看上去价值不菲。
陆瞳一怔,摩孩罗?
她知道摩孩罗,梁朝每至七夕,街上会有小贩贩卖这样的偶人,七夕人们用摩孩罗供奉牛郎织女。用以祝祷生育男孩,多子多福。
她从前在常武县时,七夕随家人出门也曾见过有人贩卖,但这土偶小小一个价格却昂贵,只能看看作罢。
裴云姝屋子清简素雅,唯有这么一对鲜艳精美的土偶,在此处格格不入。
陆瞳伸手,将其中一只土偶拿起来,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眉心陡然一跳。
琼影:“怎么了?”
陆瞳神色冷下来,握紧土偶,转身进了里屋。
里屋中,裴云姝和芳姿见陆瞳拿着摩孩罗进来,皆是一怔。裴云姝道:“这……”
陆瞳一言不发,到桌前站定,三两下剥开土偶身上华丽衣裙,顺手拿起桌上剪刀,在摩孩罗身上刮下浅浅一层泥沙,把泥沙往茶盘里的茶盏中一倒。
旧窑瓷盏中本还剩有半杯茶水,泥沙倒进去,立刻成为浑浊一团。陆瞳拿起金针往水中一搅,银筝站在她身后,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只见原本光泽闪耀的金针,前端已蓦然发黑。
“这上面有毒?”裴云姝失声叫起来,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抖着唇,脸色白得吓人,“这是……穆晟送我的,他怎么会毒害自己的子嗣……”
文郡王再如何冷落她,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但她腹中的是穆晟的亲生骨肉,他没有理由对孩子下手。
可这摩孩罗,的确又是穆晟送与她的。正因“多子多福”的佳兆寓意,她又见这土偶精美可爱,这才留了下来,日日把玩,未曾想这土偶身上,竟藏有致命之毒!
裴云姝摇摇欲坠,陆瞳却站在桌前,紧紧盯着手中土偶,眸中一片冰凉。
土偶被剥去装饰华丽衣衫,彩绘的眉眼却尚在,手擎一支未开莲蓬,细长的眼笑如弦月弯弯。
一瞬间,那双以墨笔描绘的笑眼,与另一双细长美眸重合了。
芸娘含笑的声音浮现在她心头。
“我曾经做过一味毒药,此毒无色无味,易溶于颜料,怀孕的产妇用了,起先不会有任何反应,渐渐的,会身体发热,肤色变黑,再过几月,肩颈处逐渐肿胀,等到一定时候,许有腹痛流血之兆,这便代表此毒已种入胎内,是成熟的标志。”
“不过,这还不是最有趣的地方。”
她笑道:“最有趣的是,即便如此,中毒之人腹中胎相仍然安稳。就算有大夫探看,也只会认为这些症状是寻常孕兆,安胎药喝下去,只会让此毒浸入更深。待满十月,诞下一名死胎,产妇却平安无事。”
“所以呀,这毒,又名‘小儿愁’。”
小儿愁……
难怪她先前一见裴云姝的病症便觉心中异样,原来早在多年以前,她就已听芸娘提过此毒。
芳姿见陆瞳神色凝重,小心开口:“大夫,你知道这是何毒?”
“知道。”
芳姿一喜:“太好了,麻烦大夫尽快为我们王妃解毒!”
半晌无声。
裴云姝看向沉默的陆瞳,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大夫……”
“无解。”陆瞳轻声开口,“此毒无解。”
手中摩孩罗眉眼弯弯,仿佛能透过眼前烂漫笑脸,看到芸娘弯起的嘴角。
妇人说:“我只管做毒,哪里管什么解药呢。此毒一旦种入体内,便如幼种发芽,寄生于胎儿之上。药物、针刺,都不能使其毒性缓解。就像一棵初长的树,你只能看着它慢慢枯萎,束手无策。”
“小十七,”她笑得欢悦,“这,就是制毒的意义啊。”
“大夫!”
裴云姝猛地抬起头,不顾芳姿的阻拦执意下地,颤巍巍地就要同陆瞳跪下,陆瞳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她,被她一把抓住手。
裴云姝紧紧抓着陆瞳的手,那双瘦弱的手似乎有无尽力量,她盯着陆瞳,目光中满是绝望与哀求,声音也像是哽咽了。
“大夫,”她嘶声道,“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王妃——”芳姿和琼影惊呼。
裴云姝却执意不肯起身,望着陆瞳,像是望着死路之中唯一的生机。
陆瞳心头一震。
她能看到裴云姝眼底不肯褪去的光芒,她说的是“孩子”而非“自己”。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柯承兴的小厮——万福曾在茶馆里与她说过的话来。
万福曾说,姐姐陆柔死前,曾查出有了身孕。
她无法得知陆柔在自知有孕时是何种想法,但这一刻,她仿佛在裴云姝的身上,看到了陆柔曾经的影子。
她们都是怀着身孕时被人加害,不同的是,姐姐没能等到救她的人到来,被那些豺狼虎豹围堵着,孤独死在了冰冷的池水中。
裴云姝的眼泪一滴滴砸落下来,芳姿和琼影在旁边低声安慰:“王妃别哭,医官马上就到了,一定会有法子的……”
陆瞳闭了闭眼。
不要心软。
不能心软。
郡王府中情况错综复杂,她一个外人贸然掺合,绝非好事。裴云姝若是无事,她已道出王妃中毒真相,势必被下毒之人记恨。若裴云姝有事更糟,她作为无故卷入其中一粒草芥,只会成为迁怒的筏子,一同与这位郡王妃陪葬。
更何况,“小儿愁”本来就是无解之毒,芸娘从不说谎,说没有解药,就一定没有解药。裴云姝中毒已久,就算这孩子现在生下来,也已被积毒浇灌,未必活得了。
她有血仇在身,大仇还未得报,不该为这些旁人的事使自己陷入危险,还需留着这条命做更重要的事。
这样才对,本就该如此。
耳畔裴云姝的哭泣愤懑无助,藏着难以言喻的凄楚。
陆瞳睁开眼,骤然开口:“没有用的。”
屋中哭泣陡然一滞。
她冷道:“如王妃所言,之前医官已来过多次,都未识出王妃中毒之迹,更别提替王妃解毒。更何况,此毒并不对产妇有损,独独损害胎儿,王妃已中毒多日,今日腹中出血,其实就是毒性成熟的标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