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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视。

虽然很气,但这话无可反驳。

和陆曈相处这些日子,苗良方看得出来,陆曈手里是有些真功夫的。她那些辨验的天赋,随手开出的方子,针刺之术的精纯,每一样拿到太医局中都值得让太医局那帮老东西惊艳——虽然路子是野了些。

她应当有一位功力深厚的师父,医术远在如今宫里那帮医官之上。除了告诉众人那位师父已经过世,陆曈从头到尾都没有泄露这位师父一星半点的线索,或许是为了保护师父——高人总有几分脾气。

苗良方感慨:“小陆,你那位师父真不错,把你教得这样好。”

如此多方子,如此多药理,陆曈年纪轻轻其医道远在许多老医者之上,只能说明她的师父对她倾囊相授。扪心自问,苗良方自己都做不到一点不藏私,可见对方品性之高,对自己徒弟一片珍爱之心。

陆曈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低头,抿了一口碗中屠苏酒,道:“是。”

“她对我很好。”

声音很轻,像一丝微凉的风,又在下一刻被杜长卿高亢的声音打碎。

“让我们来敬这位好师父,感谢她对我们陆大夫悉心教导,为我们西街教出一位女神医——”

“感谢好师父!”阿城起哄拍手。

“感谢好师父——”

起哄拍手的声音简直要盖过西街人家院子里的炮竹声。

阿城跳下凳,弯腰从桌下拖出一只大铜盘,盘子里放了几颗红橘和柿子,边上偎着些柏枝。他把柏枝折断,再掰开柿子和橘子,喊了一声:“百事吉!”

陆曈怔住。

面前的铜盘在小院烛灯映照下,折射出朦胧的光彩。

坐在桌前的女子盯着脚下那只堆满了柿橘的大盘,眼底有一点恍惚。

很多年前,在她还是个小姑娘时,每年除夕之夜,母亲也会这般摆上一只大盘,让家中几个孩子依次将柏枝折断。

“柏柿橘”,寓意“百事吉”。

她那时年幼,总吵着要第一个掰柿子,又因为力气小,常常掰不好,掰得一手汁水,将新裙子弄脏。

她瘪嘴要哭,被母亲严厉阻止:“今日除夕,哭了晦气!”

陆柔便探过身来,悄悄把碗里那只包了钱币的饺子拨到她碗中。

陆曈还没来得及绽开个笑,饺子就被陆谦眼疾手快地从她碗中夹走,少年对她扮了个鬼脸:“多谢啦!”

“哇——”的一声。

憋了半日的眼泪,最终还是流了出来。

陆曈对于除夕的记忆总是很热闹,直到离开常武县之后。

芸娘除了要试药和按时喂她解药,大部分时候都不在山里。陆曈在落梅峰呆了七年,这七年里,每一年的除夕都是陆曈一个人过的。

刚到落梅峰的头几年,陆曈心中总是暗暗期待着今年不是一个人。有时候,她宁愿芸娘留在山里让她试药,也不想在除夕夜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山里。

试药的痛苦总要好过一个人守岁的寂寞。

在那种热闹的时候,人的孤独总被无限放大。

但最后她只能把捡拾到的枯枝和几个不太成熟的野果摆在一起,放在铁盆里,一个人用力掰开,小声对自己说——

百事吉。

“百事吉——”院子里笑声嘈杂。

陆曈眼底有莫名情绪闪过。

很多年了,第一次,她不再是自己对自己说“百事吉”。

银筝举着酒碗凑过来,她是真高兴,喝了不少,面颊绯红,双眼亮晶晶地瞅着陆曈。

“姑娘,”她问:“是不是很吵?”

陆曈摇头。

银筝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想着您喜静,这么多人吵吵闹闹,您会不高兴。”

陆曈垂下眼睫,声音很轻:“不会。”

她在落梅峰呆了太多年了,自己对自己说过太多次新年好,以至于都快忘了,她其实很喜欢热闹。

她原来很怕寂寞。

杜长卿还在那头嚷嚷:“让我们提前祝陆大夫春试场上一鸣惊人,艳压群芳!”

苗良方给他泼凉水:“那么多太医局子弟,还艳压呢?大言不惭。”

“怎么不能?俗话说情场失意考场得意,我们陆大夫情路多舛,那劳什子未婚夫和董少爷一个赛一个不靠谱,说不准考场就得意了呢!”

“什么?陆大夫还有未婚夫?几时的事?”

“嗨,那又不重要,男人哪比的上前程要紧。”

“这倒也是。”

阿城盯着小院的上空,喃喃开口:“今夜子时,德春台要放烟花,咱们院子里能看见。”

“好啊,”杜长卿醉眼朦胧,指天调笑,“贵人花钱,平人享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今夜熬岁必须守到子时!”

这顿年夜饭没能吃到子时。

杜长卿喝醉了。

少东家摆出一幅千杯不醉的架势,一坛屠苏酒还没喝完,人就溜到了桌子底下。

单是这样也就罢了,他酒品也不好,醉了就满院上房揭瓦,吐得地上到处都是秽物。

苗良方实在看不过眼,对陆曈道:“他一个年轻男子,醉了宿在你院中像什么回事,被旁人知道了嚼口舌不好。”

言罢,招呼阿城,一起架着烂醉的杜长卿先回家去了。

他三人走后,小院里霎时间冷清了许多。银筝摇摇晃晃站起身:“我来收拾屋子.”被陆曈拦住。

银筝今日也喝了不少,大约是心里高兴。自打她跟了陆曈以来,一直也是提心吊胆,然而除夕总能让人抛下一切,浸在这暂时的喜悦中。

陆曈扶银筝进了屋,替她除去鞋袜,又为她擦洗面颊,最后给她盖上被子,退出屋子,轻轻关上房门。

夜色冷清,远处偶尔有一两声炮竹响起。小院一片宴席散后的杯盘狼藉,映着曲终人散的狼狈。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明年除夕,她应当不会与他们一起过了。

陆曈蹲下身,把地上倾倒的酒坛杯盏捡起,连带着那些残羹剩菜倒进泔水桶,把木桌仔细擦净,搬回原位。

她又回到厨房,收拾灶台,清洗今日碗盏。

她洗得很慢,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个新年过得再慢一些。最后,她又提来清水,就着烛灯,把小院的青石板泼洒一遍。

青石板被洗过了,干净得发亮,映着天上的月亮,像浮动的水。

月光温柔注视着她,小院恢复了伊始的整洁,所有盛宴痕迹被统统抹去。

那些欢笑、嘈杂的笑语,走调的歌声、直白的近乎粗俗的祝酒辞,连同那些人的影子消失不见。

只有梅树花枝摇曳。

陆曈抱着那只大铜盘,把大铜盘放在院边檐下的石台上。

铜盘里,折断的柏枝簇拥着掰开的红橘熟柿,格外喜庆热闹。

她没把这只铜盘里的东西倒进废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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