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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弟争宠此等小事。
回神之时,才惊觉此时并非自家书房,不,认真说来,眼前如今亦是自家书房。
过往尽消,早在他入狱之时,家中便宣告将他除族,便是后来“死了”,也未有人为他收敛立碑。
兢兢业业二十年,却转头成空,除去名字,竟半点痕迹也未留下。
崔拂衣心中苦笑一声,踏了进去。
世子喜净,书房也干净整洁,书架上书籍排列有序,他循着类别之分,轻易便将这本兵书归于原处。
还完了书,他却也不想回房。
来到这王府中,便是卧室都有丫鬟留守,崔拂衣自觉已许久未曾有过独处时光。
如今到了书房,他竟难得找到机会,不愿就此轻易离去。
卧室有人,便是他那世子夫君有何状况,亦不会无人照顾,让他就暂且在此躲上一躲也无妨。
他走到书桌前,望着干净不染纤尘的桌椅,一边坐下一边想道:这般干净,他那位夫君当真会用?
念头一起,他便又心生惭愧,世子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却在私下这般揣测于他,这样不好,不好。
桌上笔墨纸砚俱全,皆是他从前尚且无力负担的品貌,只看着竟是不曾用过,崭新不已。
读书人对文房四宝之心,娇妻美妾尚且不如,便是崔拂衣,此时也暗自意动。
然他仍记着此乃世子书房,既是世子的,他便不可随意使用。
崔拂衣心痒难耐,只好接着其他事物转移。
随手拾起桌上一本《颂》,本是随意翻翻,想着若是能一观世子夫君的笔墨,便是再好不过。
他却未想到,当书册轻翻,目之所及,却令他浑身一顿。
翻页之声凝滞半空,手中书页似有些割手,崔拂衣险些未曾拿稳。
他神色微顿,面色如常,唯有眼中瞳孔大小,似诉说着非同寻常。
书籍平放,阳光落下,将那书页上的字样照得一个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非是什么锦绣佳句,亦非鉴赏分析,而是一个图案。
若崔拂衣来看,便是这图案构图精美,形态雅致风趣,笔触细腻优雅,若是成画,必定是上品。
然而,任凭再多给予夸赞,也无法掩饰,此物从上往下,从左往右看,都是个字型乌龟……
任凭执笔人将它花得再美,再如何优雅,它仍是只乌龟。
不过是画成了隶书模样。
崔拂衣端详着书页半晌,仍想不明白,这位“大师”是何想法。
将此等技艺用在此处。
即便不说暴殄天物,也要被众多书生面称雅趣,背后荒唐。
崔拂衣心想是否世子夫君所为,细想之下,竟觉极有可能。
王府富贵,若非大儒名本,王府世子所用书籍,自是新书,此为其一。
府中世子地位超然,不必担心书房或有他人闯入借用,此为其二。
院内下人皆由王妃精挑细选,必不敢有以下犯上之人,此为其三。
世子久病深宅,名声不显,便是成婚,亦未见相熟友人道贺,此为其四。
如此,此画为世子所作应当属实。
仔细想来,世子寿数不长,意皆龟长寿,也无不可。
半晌,崔拂衣终究闭目。
任凭他在心中为此事遍寻借口,依旧无法改变其事实。
那样君子端方,温文尔雅的世子,竟喜好在书上画乌龟?
且并非一只两只……
便是他随手所翻,他便已瞧见好几只。
寻常文人喜好梅兰竹菊,风花雪月,世子当真……不拘一格。
*
申时左右,应缺幽幽转醒,不见崔拂衣在屋中,便叫人来问:“夫人何在?”
“回世子,夫人在隔壁厢房,同李嬷嬷说话。”丫鬟一边伺候应缺坐起穿衣一边答道。
应缺:“可用过午膳?”
“世子妃方才用过。”
应缺:“用得可够?”
丫鬟磕巴了一下,似是未曾想过世子会问得这般详细,看来世子妃在世子心中地位尚要提上一提。
“应、应当用……”
视线在与应缺相对时,丫鬟忽然福至心灵,磕巴消失,万分贴心道:“世子妃方才似是食欲不佳,不过稍稍动筷,有世子陪同,定能用的多些。”
说罢,便转身去请世子妃,陪世子用膳。
应缺心中将那丫鬟记了下来,想着可以赏些月钱,日后若是有机会,提拔升职也无不可。
自从上个世界后,应缺便将不认人这习惯带了来,不必记此人是何人,左右是王妃安排之人,信得,用得,便足矣。
如今倒是将认人重新捡了来。
崔拂衣进门时,应缺将将入座。
桌上布满各色菜肴,色香味俱全,一时间,竟压了屋中苦药一头,占据上风。
“世子。”崔拂衣浅浅招呼。
刚要入座,却见应缺仍看着自己,面露不解与期待。
崔拂衣稍稍愣神,随后眼眸微转,再次道:“……夫君。”
应缺眉眼微弯:“世子夫君……如此称呼,世间便也是独一份了。”
崔拂衣不去看他,只道:“拂衣方才已经用过,我为……夫君布菜即可。”
也罢,应缺本也并非当真觉得他用得少,不过是想让他陪着,便也未勉强。
见世子妃亲力亲为,丫鬟们便也退开至外间,不去打扰夫妻二人。
“夫人,那份糖莲子味道很是爽脆可口。”应缺适时道。
崔拂衣手腕一转,本是想盛鸡汤的手便转去了糖莲子。
一颗,两颗,三颗,没了。
直到崔拂衣将碗收回,应缺仍静静看着他,分明无甚表情,却仍让崔拂衣指尖微颤。
“李嬷嬷说,夫君体弱,性寒之物,不可多食。”
应缺心道失望。
他本就想趁崔拂衣不知他用餐情况而钻空子,谁知新入门的夫人太过勤快,小心思还未萌芽,便被按死。
乖乖将崔拂衣递来的一颗莲子咬住,缓慢吞食,微动的腮帮时不时微微鼓起,倒显得他面上多了几分肉感。
崔拂衣再次心想,若应缺身体康健,必定是位美男子。
早膳时,崔拂衣心有杂念,未曾注意应缺用膳时的模样,若是那时便发现,或许……或许请安当真要迟到。
三颗吃完,兴许是因他眼中失望太过明显,崔拂衣又夹了一颗进碗里,“最后一颗。”
应缺竟微弯了唇,眼眸含光,“从前总听,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我却不以为意。”
“如今瞧着,其他不讲,只娶妻此一事,便是为真。”
“道长所言不虚,夫人于我,果真福星。”
过去二十年,崔拂衣从未听过如此夸赞,直白真诚,坦荡热烈,不由微微赧然。
不过是多吃颗莲子,便如此夸赞,若是换了旁人家的妻子,生儿育女,操持家事,样样精通,岂非要夸上天去?
崔拂衣心中如此想,却瞧不见自己紧绷的眉心,此时却全然松懈,更为轻松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