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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之倾吐心声,“我与陛下一见如故,平辈论交。蘅妹你也酷爱自由,不拘小节。如果我们三人能抛却世俗,共同?隐居起来,那日子定然是岁月静好吧。”

王姮姬提着黑子斟酌着落于?何处,道:“嗯。但我和?陛下都没?机会了,文兄还有希望。”

说着,棋盘落下最后一子。

“平局了。”

黑白分?布,恰如阴与阳刚好平衡,每一颗棋子都摆在适当的位置,缺少了任何一颗棋都会整盘崩坏,局势倾颓。

棋局越看越蕴藏着人生?的大?道理,宛若说教,王姮姬不愿久看。

她只愿吹风写诗骑马,拥抱自由,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如今被套得层层禁锢,她和?陛下,都被富贵权势绊住了。

人生?过得紧紧凑凑的,还有什?么?意思??信马由缰的人生?才是人生?。

“别下棋了。”

此时门外传来咚咚几声敲门,一位宫廷内侍正在门外,秘密送来一封金黄的诏书和?一壶酒,交到文砚之手中。

王姮姬要看,内侍却拦道:“九小姐,此乃陛下御赐,与您无关?。”

王姮姬疑,“陛下?”

陛下怎么?在这时候送东西。

她要看看酒壶里面是什?么?,内侍急忙挡在面前,“九小姐,这您碰不得!请您莫要为难奴才。”

文砚之打开诏书独自看了看,随即阖上,对内侍道了谢。

王姮姬担心情况有异,但见他面色如常,似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怎么?了?”

文砚之泰然自若,神色如常。诏书是陛下发出的,陛下素来是向着他的。

“没?什?么?。”

王姮姬觉得事情蹊跷,皇宫如今在二哥和?那人的重重封锁之下,陛下是怎么?瞒天过海地将这封诏书送出来的,还送到这里?

文砚之缓缓将诏书放下,明明薄细的一张纸,跟放下千钧巨石似的,发出沉闷的响声,重重砸在人的心上。

思?忖片刻,他默默从衣柜中拿出一套纯红的衣裳,剪裁得体,镶嵌红梅之纹,正是前些?日那套新郎官衣裳。

他托在臂弯上凝视了许久许久,视若珍宝,道:“这是你为我定制的,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穿。既然日后与蘅妹再无会面之日,今日便让我穿一次新郎官的衣裳吧。”

王姮姬一时被鲜艳的火红色冲击,褪色的人生?仿佛猝然被染了色。

原来她也曾这样明媚鲜艳过,只是时隔太遥远,让人感觉恍惚不真。

她捏了捏那件新郎服,她的新娘服已被烧了,再凑不成一对。

“你穿。我看看。”

文砚之将盘扣解开,套在了自己身上,衣衫柔软而肥大?,穿起来没?问题。

王姮姬还在重孝期,通体缟素,浑身的衣裳没?有半丝花纹,更不能碰红色衣衫。

一红一白,一时既囍又丧。

“还可以吗?”

文砚之轻轻转了圈,“有些?大?。”

王姮姬唇角微微弯起,“是你瘦了。这婚服怎么?在你这里?”

文砚之道:“我一直把?它视作我的性命,随身携带。狱卒见仅仅是一件衣服,便没?来抢夺。”

王姮姬打量着,“你曾说你的性命是清白的名声,怎么?变成一件衣裳了?”

文砚之有种?看透红尘的释然感,浩然叹道:“我错了,我从前都是既要又要,太过贪婪,到现在才知道失去了多么?贵重的东西,再也弥补不回来。”

王姮姬沉默,这话?似乎在说婚服,又似乎不是。

“蘅妹,”文砚之第一次主动将她揽在肩头,似生?离死别浓重的遗憾,弥漫着着看不见的爱,以及难以割舍的情。

“让我抱抱你,好吗?”

第一次,他径直将心事挑明。

王姮姬有些?意外,缓了缓,任他揽住自己的脑袋,却不敢实靠他的肩头或者有丝毫肌肤碰触。

她体内的情蛊认主,对外人排斥得厉害,她像一具被情蛊操纵的骸骨,完全,完全……失去了自我抉择的能力。

与别人接触,成了禁忌。

文砚之心里也清楚,只虚揽了她,自欺欺人地留恋着那片刻的欢愉。

“能娶你时,我以为摘下了月亮,谁料泥沼只是泥沼,永远不可能碰触月亮。”

他今日的话?比往常多很多,夹杂着无尽的荒凉,“我这一生?都在拧巴着,实际做的和?心里要的背道而驰。如果能重来,我必不会那么?贪心,只选一样最珍重的东西。”

王姮姬问,“选什?么??”

文砚之微笑直直说,“你。”

王姮姬一滞,“我有什?么?好选的。”

文砚之道:“以前我觉得科举制度是最重要的,我要为之努力奋斗一生?,后来发现个人的努力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渺若尘埃,根本?无济于?事。”

“或许九品中正制和?门阀气?数未尽,真的还没?到消亡的时候吧。”

他隔着薄薄的衣料,隔空握住了她的手,“蘅妹,能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幸福的事,虽然只有转瞬一刻。”

两颗心在咚咚碰撞,但缺少了实际的肌肤接触,恍若隔着一层膜。

王姮姬不能突破这层膜,此刻她体内的情蛊已经蠢蠢欲动了,更进一步,后果是毁灭性的。

她侧过了头,转移话?题,柔声安慰道:“事情已变得越来越好,想必朝廷放过你了,你很快就能出去。今后文兄好好生?活,只要时候长,我们未必没?有再见之日。”

文砚之苦笑,“不行了。”

那叹息似从肺腑深处溢出来的,带着幽怨和?遗憾,偏偏又浩然正气?,刚毅正直,没?有半分?愧怍畏怯之色。

镶嵌各色珠宝的酒壶,搁在桌上。

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越有毒性。

王姮姬右眼皮一跳,突然要抓起诏书察看,被文砚之先一步牢牢按住。

“刚才的诏书里写了什?么??”

她手指颤抖,压低声线逼问。

他整理了下干干净净的衣襟,一丝不苟,神色镇定,从容不迫地说,

“刚才奉诏赐死。”

第038章 婚期

王姮姬悚然。

回看窗外, 刚才送酒那内侍如鬼影一般若隐若现,竟是没走,一直盯着?文砚之。

壶里的酒, 是金屑毒酒。

境况急转直下, 她太阳穴突突乱跳,刹那间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

那封诏书竟然是一封赐死诏书,摊开, 里面的的确确是皇帝司马淮的亲笔字迹,盖有皇帝殷红的玉玺, 伪造不得?。

“赐自?尽”三个明晃晃的大字, 以朱砂写成, 好似沾了瘆人的鲜血。

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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