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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殿归于死寂。

赵珩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知道这是再度死去的征兆。

倘他所见种种并非臆想,而是现实。

那为何要让他一次次醒来,暂寄身于后人身上,却无力回天。

温热腥甜的滋味不断上涌。

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着,他提枪纵马打下的河山是如何崩于眼前的吗?

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咔、咔、咔。”

赵珩愣了愣。

是靴子,踏过黑金石板的声音。

他全瞎半聋,脚步声到了面前才勉强听见。

是谁?

赵珩想皱眉,那傻孩子不会真去找太医了吧。

他欲要启唇,下一刻,陡然被掐住了喉咙!

掐着他喉咙的手完全被护甲包裹,正殿长明的烛火下,铁器边缘闪烁着层杀气四溢的冷光。

剧痛骤然袭来,赵珩霍地睁开了双眼,他甚至听见了自己颈骨这只手中嘎吱作响。

肺中空气愈发稀薄,赵珩只觉耳边轰鸣声阵阵,他艰难地想要喘息,血腥气翻涌,刚张开嘴,便咳出一口黑血。

温热的血顺着他下巴滴答落下。

尖锐的疼痛绵延不绝,如同针扎入骨,刺得赵珩昏沉沉的神智骤然回笼。

似乎是怕赵珩将自己呛死,这人终于大发慈悲地稍稍松力。

他低头,一呼一息间的波动尽数落在赵珩的面颊上。

与赵珩急促的喘息截然相反,他的呼吸轻缓得几乎没有,比赵珩还像个死人。

因为看不见听不清,赵珩的触觉比往日更为敏感。

浓郁的血味与男人身上砭骨的兵刃冷腥气混合,简直,像是一条朝猎物亮出獠牙的毒蛇。

“陛下。”男人毕恭毕敬地唤他。

赵珩听到男人的声音恭顺极了,也好听极了,玉鸣似的清润,让令人不必看就能猜得出,此人生着一张怎样昳丽韶秀的面容。

这人掐着他的脖子,恭恭敬敬地垂首向他请罪,“臣救驾来迟了,请陛下恕罪。”

疼,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好像皇帝喝下的那壶毒酒此刻方在四肢百骸中游走。

这次与从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他竟感受到了疼!

赵珩忍不住笑了起来,疼痛让他的声音喑哑低沉。

皇帝笑道:“带着精兵数十万前来救驾,爱卿,好忠心耿耿啊。”

寒意顺着皮肤与铁器贴合处源源不断地扩散开来,对死本能的恐惧逼得赵珩脊骨震颤。

可他唇角的笑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扩越大。

借尸还魂,死而复生,赵珩想,世间竟真有如此奇事,令他在大厦将倾前醒来。

这岂非——上天见怜!

第三章

欺君罔上的逆臣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臣入城前,听闻陛下受奸人蒙蔽,误解了臣的一片赤诚之心,”许是体恤赵珩是个半聋,他慢条斯理道:“恐惧之盛,竟到了要饮药自尽的地步,今日得见陛下天颜,方知流言荒谬。”

“陛下胆略过人。”另一只手顺着赵珩的下颌向上摸去,他指尖上蹭了皇帝方才吐出来的血,沾了血的铁器滑腻而冰冷,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狭长的红痕。

言辞恭敬,动作却轻慢至极。

被铁甲包裹的手指一路游走,肆意亵渎着他口中的帝王。

被臣下如此欺辱,皇帝但凡有二三分骨气,都无颜苟活于世。

赵珩当然没有——没有骨气。

大昭朝的开国皇帝,在面对着几已占据他半壁江山的逆臣,勉强将自己从起死回生的狂喜中抽出来,喘了口气,慢慢道:“姬将军谬赞。”

他的话音里竟还带着笑。

赵珩想忍,但没忍住。

姬将军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皇帝,从他的角度看,帝王这幅模样实在说不上有何种威仪,因玉带被解下,皇帝的朝服散乱得不成样子,只要他稍稍低头,就能看到一截被素色里衣遮挡着的腰。

姬将军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向上一移。

看脸,皇帝就更狼狈了。

他之前因靖平军一路穷追不舍,日日夜夜借酒消愁,只待酩酊大醉之后才能睡着,长期纵酒少食,他消瘦好些,眉骨愈显棱棱。

面色惨白,几无血气,皇帝浑身上下所有的血色都堆在了唇角和耳边,不过,是流出来的那种。

此时此刻,他看居然还是乐呵呵的。

亡国近在眼前,皇帝到底在高兴什么?

姬将军几乎为皇帝的没心没肺感到惊异了。

包裹着赵珩喉咙的手掌轻轻一拢,姬将军问:“陛下在笑什么?”

他用的力气恰到好处,足够赵珩不被憋死,但每吸一口气都艰难得要命。

赵珩无神的眼珠转了下,目光在扼着他喉咙的手上一闪而过。

“朕在笑,”赵珩道:“姬将军果然青年才俊,今日朕见将军,开怀之至,难以,”他咳嗽了一声,唇角渗出一片黑红,“掩饰。”

疼痛如丝刃,细密缠绵地裹住了赵珩的五脏六腑,随着他呼吸起伏间,切入身体,割得皮肉散落,鲜血淋漓。

赵珩疼得小指蜷缩,面上的笑容却有增无减。

污血顺着嘴角淌下,从下颌到脖颈都染得黑红。

皇帝素日养尊处优,甚少出门,生得比寻常男子白好些,加之中毒失血,未遭血液濡湿,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浓艳的红黑两色间,偏偏生着一截雪白的脖颈。

脖颈纤细,大半被扼住,铁器碾着肌肤,在边缘了压下道道带着花纹的淤红。

倘他想,只需再用一点力,就能生生掐断皇帝的颈骨。

姬将军俯身,在皇帝耳边道:“好……”

好什么?

声音极轻,赵珩听不见。

一缕热气拂过耳垂。

赵珩不适地皱了下眉。

先前喘气冷得像个死人,突然活了,让人免不得震悚厌恶。

“那陛下,”姬将军问:“可想再开怀些?”

掌下脖颈浅青色的血管因疼痛贲鼓,可怜兮兮地跳动着,长指一搭,姬将军刻意碾了两下,仿佛能感受到下面汨汨流淌的鲜血。

赵珩不想都知道此逆臣贼子绝对说不出什么好话,断然拒绝,“不必,朕见到将军已是欣悦至极,乐极生悲,朕……”

手指施力。

赵珩有气无力地咳了声,朝姬将军吐了一小口血。

心道你不让朕说,还装模作样地问个屁。

他没力气,大部分都淌到了自己下颌上,还有一小点点,飞溅到了姬将军洁白的面颊上。

姬将军毫无防备,又腥又甜又苦的血腥气倏地在鼻尖炸开。

他眸光沉了沉,抬手将脸上的血抹去。

姬将军微笑着说:“臣就在曲州,不知京中风貌,陛下可喜欢出宫吗?”他不需赵珩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自昌平皇帝以来,朝局动荡,官府加税频频,生民之苦,可想而知。”

他垂眼,看向赵珩。

他睫毛长且密,微微垂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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