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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了,还是根本就脑子不清醒。
赵珩按了按太阳穴,他心绪繁杂,此时懒得去考虑姬循雅到底有何企图。
朝局混乱、外戚干政、国库空虚、民贫兵弱,朝中派系林立,地方各自为政,外族怀觊觎之心,哦,还有个狼子野心的姬将军窥伺国器,欲控制皇帝以摄国政。
好好好。
赵珩简直想鼓掌,他突然很好奇,昭朝的后代皇帝们到底如何治国,竟能把所有亡国的因素集齐。
如何不算人中龙凤!
饶是皇帝自觉心宽旷达,都被气得如鲠在喉。
陛下气不顺,以至于今日晚膳吃得只有昨日的一半。
新来服侍赵珩的宫人也在旁边忧心忡忡地劝道:“陛下,为了龙体康健,您还是,还是少用些吧。”
撑坏了可怎么得了。
赵珩用过晚膳后又在内殿转了几圈,至亥时二刻方更衣歇息。
他躺在床上,隔着绸带的眼睛睁得浑圆,一眼不眨地盯着头顶。
赵珩自当国以来,除了亲征时,日日批阅奏折到深夜,如是十五载,早已养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他昨日刚醒来,身体虚弱倦累,躺在床上入睡极快。
今日却异常清醒。
赵珩伸手,摸到了自己白日随便扔到床上的木匣。
手掌向下,单手将木匣打开。
赵珩坐起,取出匣内的鞭子。
虽是铁鞭,摸起来却很是柔软,玄铁丝尽数被糅入皮革中,赵珩捏住鞭身,不出所料,果然在上面摸到了花纹。
但不是凤凰羽。
赵珩纳罕地挑眉。
奇了,这位姬将军转了性子不成?
二指捏住鞭子,从最纤细的头部一路捏到尾端,皮革浸透了油,光滑而冰冷,他向下摸,碰到底部时手一顿。
在鞭柄底部,镶嵌着一颗鸟卵大小的羊脂玉,玉质细腻光洁,触手生温。
纵然看不见,赵珩亦察觉得出,这是一根珠光宝气,看起来分外华美无害的鞭子。
赵珩将鞭子折成三叠,心道,就如姬将军姬循雅一般。
男人看似恭敬守礼,连掐着他喉咙时都要称他为陛下。
赵珩揉了揉眉心,轻轻吐了口气。
随后,动作猛然一滞。
程玉推开门,大步进入殿内。
目光一扫,见殿内与昨日无甚差别,只桌案上多了一本没有阖上的怀帝本纪。
书册两旁,分别摆了两只青玉杯,一只杯内的茶已被饮尽,另一杯茶只被喝了一半。
程玉眼神微暗。
赵珩晃了晃手中的鞭子。
他听得清正殿传来的声响,只不过,今时却比从前过来时用得时间要长片刻。
不多时,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终,停到了床边。
胆大包天的仆从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珩。
发带、药绸、寝衣,程玉视线一件一件地审视过赵珩周身所有,眼中真真切切地笼上了层满意。
在看到赵珩握着的鞭子时,他阴郁了半日的神色稍霁。
鞭子太长,即便折了三次,仍未完全收拢,狭长的头部搭在赵珩的手腕上,随着赵珩的动作轻荡。
一下一下,撞在皇帝手腕内的皮肤。
手指虚空点了点赵珩眼上的绸带。
他认真地想,明日要不要将药绸换成素白?
程玉身量修长,半遮烛光,投下的阴影足以将身下的帝王全然笼罩。
赵珩微微皱眉,程玉身上的药味太浓,苦香侵蚀呼吸,吐纳之间,药香萦绕,浓烈得几乎令人难以喘息。
皇帝启唇,命令道:“低头。”
忠仆自然唯命是从,程玉俯身,拉近了与皇帝的距离。
两人距离不远不近,不够皮肤相贴,却恰好够呼吸交融。
赵珩抬起空闲的那只手,一把捏住了程玉的脸。
他本意想捏住下颌,奈何看不见,手指几乎裹住了程玉的下半张脸,他毫无准备,掌心就撞到了一片冰凉湿润的柔软。
赵珩眉头拧得更深。
是程玉的嘴唇吗?皇帝有些烦躁地想,好湿,他喝了茶过来的?
程玉一动不动,任由皇帝动作可称粗暴地捏着。
眸中情绪翻涌,他死死地盯着赵珩的脸,一下都不愿意挪开。
赵珩却一下松开手。
程玉仍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须臾后,一阵森凉骤然贴面。
是,程玉的眼睛骤然亮起,不是少年人那种饱含希冀的闪烁,反倒像是,大战之后,无人认领的尸首被泼上火油,倏地点燃!
血腥味伴随着烈焰熊熊燃烧。
是,他亲手给赵珩挑的鞭子!
皮鞭紧紧压在皮肤上,寒意砭骨。
这是一个羞辱意味极重的姿势,赵珩显然在报复他昨日在皇帝脸上写字的逆行。
皇帝抬腕,拿鞭子拍了拍程玉的脸。
不重,动作漫不经心极了,似乎只是在打一个无足轻重的死物。
纵然皇帝用力很轻,但鞭子内糅了玄铁丝,不过一两下,就抽得程玉面颊泛红。
“玉卿,”赵珩道,一点热气随着他张口扑洒到程玉的唇上,“是来领罚的吗?”
第十四章
身侧锦被遭膝盖压得凹陷。
程玉单膝半跪在赵珩身侧,他伸手,攥住了皇帝的手腕。
手指划动,在手臂内侧,因为甚少见光而格外白皙的皮肤上慢慢写道:是。
指尖于皮肤上游走,触感凉而光滑,很不似男子的手,更不似女子的,虽裹着一层人皮,摸起来却异常冷硬,连府库中那些触手生温的玉石都不像,倒如同皮肉早已脱落干净的骨架一般。
赵珩为自己别出心裁的比喻头皮麻了一下。
程玉的呼吸近在咫尺,许是因为彼此离得太近,他的呼吸终于染上了几分人的温度。
落在脸上,温温热。
眼睛已换了三次药,赵珩眼前虽仍暗着,但睁开双目时,能隐隐感受到熹微的光亮。
微光似有还无,不是单一的白光,而是种变幻莫测,令人头晕目眩的光。
有那么一瞬间,赵珩甚至怀疑他死得很透,没有借尸还魂,更无死而复生。
眼前的光亮乃是人世在阴阳交融的缝隙中透入地府的微明,而此时此刻,正跪在他面前的程玉,是早年死于他手,心有不甘,怨魂不散的恶鬼。
貌若恭敬,实则,已悄然露出獠牙,只待他放松警惕时,就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赵珩用力闭了闭眼,忽地冷嗤了一声。
他竟会产生这样荒唐的想法,大约是这几天觉睡多了,脑子还未完全清醒。
鞭子在程玉脸上轻掠,赵珩漫不经心道:“你很想让朕罚你吗?”
帝王下颌微扬,倨傲至极,他与程玉离得极尽,被药绸包裹的眼睛却没有定定地注视着程玉的方向,叫人不必扯开覆目的绸带,便猜得出,若皇帝看得见,此刻定然目露轻蔑,仿佛在看什么无用之物。
距离太近,程玉能清晰地闻到皇帝身上的熏香味。
尊贵无匹的龙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