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2


心口砰砰作响,韩霄源深吸一口气,强压着不适,让自己跪得端端正正,稳稳当当。

片刻后,他听到皇帝温和地说:“局势纷繁,你心有顾虑,亦是人之常情。”

韩霄源心里一紧,立时道:“是奴婢该死!”

赵珩弯唇,“起来吧,韩大人。”

为赵珩这声韩大人,韩霄源一动不敢动。

是皇帝。他想。

可为何,与先前全然不同?

漫不经心地一扫,皇帝淡淡道:“在你心中,朕岂是残暴不仁之君?”

韩霄源闻言哪里还敢再跪着,连声道:“臣不敢。”迅速起身,安静地垂首立在原地。

皇帝在看他。

韩霄源的心跳急促得几欲呕出。

他虽未抬头,但从赵珩的角度看,已足够一览无遗,皇帝记得有个御史弹劾韩霄源监巡青州银矿时,产银量非但骤减,且有一部分不知所踪,韩霄源又拒不说明银钱去向,奏疏上说他窃据国器,行事僭越,又说他,有“异貌”。

这封奏折自然被压下,留中不发。

异貌?

然触目所及,宦官的样貌不是不好,相反,是太好了,鬓发鸦青,如惯用花油梳发的贵女一般黑亮,衬得面容愈见白皙,双眸却泛着淡淡灰色,如蒙了层雾,好看得近乎不祥。

当真是生出了几分异貌。

赵珩道:“朕平素出宫,都是你相伴吗?”

这话问的古怪,韩霄源一怔,才道:“是奴婢。”

李纹长皇帝十几岁,自皇帝出生后便被掖庭分到太后宫中侍奉,朝夕相伴,感情甚笃,然而自韩霄源出现后,威势却能压李纹一头,原因之一就是他极善于揣摩圣心,皇帝不能出面之事,往往由韩霄源去做,旁的宫人不敢干的,譬如陪皇帝出宫,韩霄源不仅敢,还能培植亲信,不让帝王离宫的消息传出去丁点。

也正因如此,韩霄源今日见皇帝,发现他居然猜不到皇帝的心思时,才会分外惶然。

对于一个绝对依附皇权的宦官而言,这等同于失去了他安身立命的本钱,更何况,现在皇帝身边还多了个更年少,更得皇帝信任的何谨。

赵珩点点头,“朕等下要出宫,你且去准备。”

韩霄源犹豫几息,“陛下,姬将军那可需派人通传?”

语毕,立刻闭嘴。

赵珩却不怒,反而点点头,“是该知会他一声,你去安排。”

“是,奴婢明白。”

赵珩扬扬手,示意韩霄源出去。

正要离开,却听皇帝忽道:“还有,朕已令何谨做内司监次主事,由你照会内廷知晓。”

“是。”韩霄源道,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他垂首,令自己的姿态看上去谦恭驯顺。

确认皇帝再无吩咐,韩霄源见礼后方快步离开。

待出宫门,他忍不住急促地喘了口气。

阳光洒落在他脸上,本就白皙的脸遭冷汗浸润,白得几乎透明。

他闭了闭眼,竭力平稳情绪。

皇帝此举,既是表明对何谨的宠信,亦在他敲打他,双目紧闭,又立刻睁开,但皇帝命令他做事,又令他安心不少。

至少说明,他尚有用。

且,皇帝还愿意用他。

韩霄源垂眼,遮住了眼底滔天的情绪。

韩霄源办事效率极高,不足半个时辰就已将诸事料理妥当。

出宫的马车较之帝王玉辂低调不少,只两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并驾,马车多用上好的竹、木,虽也有纹饰,但点缀不多,看上去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的车马。

待二人登车后,赵珩方道:“姬将军可有说什么?”

韩霄源正跪坐在赵珩不远处,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赵珩。

越看,越觉得心惊。

看不出,什么都看不出。

方才迫人的威压褪去,皇帝看上去居然有几分温和,虽样貌秾丽俊美得令人不敢靠近,然气韵随和,此刻正掀开车帘向外看,神色中带着些好奇。

望之,不过是个过分好看的年轻公子。

乍听皇帝开口,韩霄源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身上一僵,旋即才道:“回陛下,将军说,请陛下万事小心。”

“再无其他?”

韩霄源虽疑惑,但还是道:“再无其他。”

不过姬将军倒是多看了他两眼,被黝黑无光的眼睛注视,在最暑热难耐的天都生出了冷汗。

赵珩哼笑一声,不再言语。

姬将军并未阴阳怪气,只不过,仅仅派人跟随,而已。

赵珩告诉他就是为了多几个精锐侍从保护,目的已经达到,姬循雅的态度虽有不可喜之处,亦无伤大雅。

以姬循雅之容色,在赵珩心中,就算他性情再不好,也被面容的漂亮中和了。

不过,大约只有赵珩会这么想,落在旁人眼中,姬循雅,简直就是个诡异不定根本无法以常人想法揣测的疯子,样貌再漂亮,就更给他添加了无边鬼气。

韩霄源轻声道:“公子要去哪?”

随着远离皇宫,街道两侧愈发喧腾。

赵珩向外看,随口道:“且先看看。”

毓京毕竟是京城,极目所见,尚算安稳平静,只不过偶有持剑的军士巡视,人声鼎沸中,又增添了不少肃杀。

是靖平军。

赵珩看着,轻轻点了下头。

比之似匪如篦,进城只知抢掠□□的乱军,姬循雅治军严苛,军中上下无不敬畏,可谓令行禁止,与民秋毫无犯。

大军不在城内,而驻防在京郊大营——原本是毓京军的驻地。

每日又命千人轮流巡视京中,倒令京中治安远好于皇帝逃窜到陪都时。

赵珩扬了扬唇。

忽又觉得姬将军简直处处可爱。

韩霄源不知道皇帝看巡视的靖平军在笑什么。

莫非,心细如发的宦官心说,皇帝是在告诫自己铭记此耻辱,怒极反笑?

正想着,却听皇帝道:“就近寻几个米行。”

韩霄源愣了愣,“是。”

车马缓行二刻,方至米行前。

这一条街上多为米行、豆行,凡售卖粮食土物的店铺无所不有。

赵珩下车。

“公子。”韩霄源担忧皇帝安危,欲言又止。

“你去旁处看看。”赵珩道。

见皇帝态度坚决,韩霄源只好道:“是。”

才相见两个时辰,平日里恨不得日日伴在皇帝身边,唯恐旁人分走半点圣心,现下却疲累得很——看不透,便要竭力揣摩猜想,一时间思绪纷杂,难以定论,耗得韩霄源额角生疼。

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赵珩就近进入右手旁的米行。

此处人流不多,颇冷清,一伙计招呼客人,另一个懒懒散散地趴在桌前逗案上的虫子玩。

一块半人高的黑石板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一斗米,六百钱。

六处有擦拭的痕迹,显然被更改过。

赵珩深深皱眉。

太高了,高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价目。

一片阴影笼罩。

逗虫子

- 御宅屋 https://www.yuzhaiwu1.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