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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里头平日穿着的常服,许是因着连日的殚精竭虑,脸上并没有初初登基的意气风发,反而显得有些疲累。

世事易变,造化?弄人。

谁能想到他那爱若至宝,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太子,竟会心?狠手?辣,对他痛下毒手?。

而在病重垂危之际,守在榻前的,却是这个自小不与之亲近,甚至许多时候都忽略颇多的煜王。

太上皇心?中触痛,干裂的唇瓣瓮动?,涩着喉咙道,

“稹儿…你可怪过父皇……”

可怪过那些厚此薄彼。

可怪过那些处事不公。

可怪过让他小小年纪,就母子分?离,将他狠心?送去军中……

李秉稹见他醒了,立即凑上前去,听得这声?发问?,神情只略暗了暗,立马恢复如初,只道了句。

“父皇乃温厚之人,过往种种,不过是受奸人挑拨。儿臣只怪自己,未能早些让父皇察觉他们的狼子野心?,让您遭受了如此无妄之灾。”

太上皇眸光盈盈,老眼?中闪过几?缕欣慰,“……由此番话便知,你是个通达沉稳,能担大任之人,将江山交到你手?上,朕也?算是放心?了。

想来朕也?是时日无多,唯一件事,让朕有些割舍不下。”

这便是要交代后事的意思了。

李秉稹紧握住他的指尖,

“父皇请说。”

“……秉稷他确是错得离谱,变成现在这幅疯魔模样,也?都是朕多年来教养不善,他实乃误入歧途,可也?到底从未想过要朕性命。

现在既大局已定,朕要你,留他一条性命。”

此言一出。

不仅李秉稹的指尖一顿,身侧伺疾的陆贵妃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所以说太上皇委实温吞软弱太过,都被太子害到此番境地,却还念着多年的舐犊之情。

太上皇眼?见他不说话,立即呼吸微弱着,微微挣起身来,圆睁着血红的眸光,又重新重复了一遍。

“你便容他留条性命,打发他远离京城,削为白身,淡度一生吧!”

这算得上是死前遗愿。

声?声?威逼,就是为得逼他表态。

在陆贵妃灼灼激愤,暗含劝阻的眸光中,李秉稹凤眸微眯,沉默几?息之后,终究淡声?应承了下来。

“谨遵父皇嘱咐。

儿臣会留他条性命的。”

得了他这句话,太上皇才终于放下心?来,好似吊着的那口气散了般,瘫软倒回?榻上,陷入了昏睡当中。

诸事都已告一段落。

李秉稹终于得以稍微喘口气,此时正?端坐在陆贵妃的储秀宫中,喝上口茶水。

陆霜棠能在皇后多年打压之下,还能稳步晋到贵妃的位份,论美貌,论手?腕都是后宫中首屈一指的。

如今已年近四十,保养却极好,除了说话时眼?尾偶尔泛出的几?条细纹,瞧着依旧是娉婷秀雅的模样。

以往儿子常年累月都待在边关,鲜少能够回?京,多年来母子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日乃是中秋月圆之夜,儿子又好不容易得位继承大统,陆霜棠合该高兴的,可现下她却顾不得那些。

只坐立难安,面露焦躁之色。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稹儿糊涂,岂能当真答应他留下李秉稷性命?莫非忘了他母子二人当初是怎么对我们娘俩的么,若非本宫之前忍辱负重假意归顺,你我哪里有命活到现在,能有今日登临大宝之喜?

如今好不容易权柄在 握,若不将他母子二人抽筋剥皮,实难消本宫心?头之恨!若要留下性命也?不是不行,只能割舌挖眼?做成人彘,屈辱苟活。”

李秉稷母子二人。

一个仗着皇后之尊,在后宫对陆霜棠多有羞辱,动?辄奚落。

一个顶着太子头衔,于前朝对李秉稹罗织罪名,设计构陷。

更别提这么多年来,毒杀行刺,暗害冷箭……压根就未曾停歇过哪怕一日。天知道二人是如何苦苦支撑,小心?筹谋,才一步步走到今日,又岂能忍得下这口气?自然是要有怨还怨的!

李秉稹很能理解母妃这番忿恨。

他们母子二人原就是这天底下连接最紧密的利益共同体,就算为了让母妃安心?,他心?中的念头也?不欲瞒她。

面对母妃的质疑,李秉稹眼?眸漆黑,语气冷漠如寒铁。

“总得让父皇死得瞑目。

……他既那么钟爱太子,那待哪日咽气西去之时,太子自是要陪着去阴曹地府,上地底于他身前尽孝的。”

听得这话,陆霜棠心?头的那口浊气,才算是真正?散了。

也?是,稹儿无论是在战场还是朝堂,从来都杀伐果?断,又岂会在此等关键问?题上心?慈手?软?

他是于龙榻前答应留李秉稷一条性命,可架不住旁人对太子心?起杀心?,拦不住也?是有的……如此,也?算不得是阳奉阴违。

通权达变,不墨守成规,死守君臣父子的道义……陆霜棠晃神间,好似已经?望见了个千古一帝的廓影。

“母妃操心?了一夜,早些安歇吧。”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庄严壮丽的宫殿,在夜色中愈发增添了几?分?静谧与神秘。

宫中还余留些扫尾之事未曾料理干净。

偶尔传来几?声?惊厉的尖叫,以及被捂在喉中的呜咽……都为这月圆之夜添了几?分?诡谲。

李秉稹踩过那些战栗与惊惶,独自沿着宫廊,缓步行至位于轴线正?中,接受百官叩拜的太和?殿前。

他面色冷淡,就那么居高临下,在月光下卓然而立,清隽挺拔的身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宫殿某处,有几?个亲信还未出宫,远远望见这幕……

陆修齐随意揣着手?,用肘戳了戳身侧的青衣男子,带着些微的调侃道,

“此等坐拥天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际,你猜元白现下在想些什么?”

不比他的混不吝,章休行伍出身,为人显然要务实得多,“自是在想怎么处置李秉稷,如何笼络朝臣,想着明日的登基大典还有何要准备的……”

“要不说你们都是个顶个的劳碌命呢?”

陆修齐百无聊赖往向?夜空,一脸的大失所望,

“要我说,头件事就该想着如何举杯畅饮,寻欢作乐,憧憬着今后骄奢淫逸的幸福生活。”



话不投机半句多。

章休只蹙着眉头,只闷声?不再说话。

其实他们二人都聊想错了。

李秉稹此刻,脑中空空,什么都没有想。

也?曾在脑中幻想过无数次,提剑带兵杀入京城,扳倒太子之时,会有多么畅快。

可当梦寐以求的一切,全都尽数实现的这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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