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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话。
“要不,我发给你吧。”我改口道。他这才咬了咬唇,好似有点不好意思,然后点点头。
我好笑地看着他,觉得他的心思也太好猜了。我十六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也这么傻乎乎吗?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有四个姐姐。大姐很早就去世了。二姐与我最亲近。她说我从小就很早熟,聪明得很,唯一的缺点就是自信过头。那时我是很不服的。至于更久远的一些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由于刚才这一段插曲,我觉得他有趣得很,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搭话起来。他不喜欢与我并排走在一起,总是有意无意落后我一两步。当然,他走路的速度也确实不快,慢吞吞的,一路上还东张西望,像只小蜗牛。我得时常回过头去看他两眼,怕弄丢了他。他对上我视线的时候,就会小跑跟上来。我顺势拉了拉他的手臂,不知道他身上涂了什么防晒霜又或者喷了什么水雾,乍一摸,凉冰冰的,像截脆生生的莲藕。他叫了一声舅舅,叫得软糯糯的,问我等会去哪里。
“飞越太空山。”我看了看地图,“听说很刺激很好玩。”其实就是一个室内过山车吧。我想。
他靠上来,贴着我的脊背,看我手里的地图。我又觉得热乎乎的。尽管现在还是春天,但是白天的气温已经很高了,差不多攀升到28度。他穿了件白色罗纹无袖T恤,配一条水洗高腰牛仔短裤,青春无敌。我却因为早上下雨,冷得瑟瑟发抖,出门后还回去换了一件长袖。现在热死个人。我侧过身子,他这回很自然地将地图拿过去了。
去到飞越太空山的场馆,我们排队进场后,便坐上了小车,听从工作人员的指示,系好安全带。他不得不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头短簇簇的齐耳碎发,似乎还漂染成蓝黑色,但是小车缓缓开动,室内的光线太暗了,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是不是不太好看?”他忽然问我,用指尖捻了捻垂下的一捋发丝,微微低下头,腼腆得厉害。
“没有,很适合你啊。”我随口道。
他听了之后,居然很开心。侧过头来,对我笑了笑。小车很快驶入一片黑暗中,周围慢慢亮起点点星光。他的牙齿小小的,不太整齐,却有一种生机勃勃的可爱。我还没来得及瞧仔细一点,突然一个俯冲,霎时吓得我魂儿都飞走了。
我是有点恐高的。前妻和我结婚的时候,想弄个有意思的婚礼。我问她想怎么弄。她说,我们去跳伞吧。我道,你这是要我的命。
然而,那时还是很开心的,因为我愿意迁就她。后来我不乐意了,她就说我变了。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蛮横、专制、自私自利。我当初追求她,是因为觉得她很独立很新潮,这种气质很吸引我,好似找到了她,就能找到我生命中缺失的那部分。可是我从小就在一个封建传统的家庭里长大,我的姐姐们的前半生全都以我为中心,我怎么可能会让她永远压我一头。
从飞跃太空山里出来,我的心脏还在噗噗噗地狂跳。我真的不太喜欢这种娱乐。即使这里的过山车不会突然来个360°大翻转,也依旧让我够呛。我的高中生小外甥倒是玩得很高兴,从里面出来后双眼发光,脸颊发红。他还想要一张场馆出口处的摄影机拍下的照片留作纪念。我看了看我在镜头前惊慌失措的大脸,简直就是世界名画《呐喊》。
也许是因为在过山车上有难同当了十几分钟,他和我亲近了不少。
“等会是去巴斯光年吗?听说可以开小车打怪兽哦。”他像只刚会说话的小麻雀,靠在我的身边,吱吱喳喳个不停,“还是去开跑车呢?这个也很好玩……”我这才知道他事前也是做过功课的。之所以会在生日这天跑来迪士尼公园玩,想必是他强烈要求的吧。
他说一句,还抬起头来看我一眼,生怕我不答应似的。我说:“想去就去吧,反正时间多着呢。今天你才是主角。”
他便笑起来,又露出那小小的有点参差的牙齿。也许我盯着他看了太久,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有些赧然地捂住嘴,问我:“是不是很难看?我毕业后会去医院矫正一下牙齿的。”
我愣了一下,他还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外表。“其实你现在也很好看啊。”我对他道。
“……真的?”
我笑了:“舅舅还用得着骗你吗?”
这句话不知怎么的,逗得他很开心。
我们接下来马不停蹄去玩了三个项目,便来到了下一个主题区域,叫幻想世界。我们一起去看了两个剧场,其中一个叫“米奇金奖音乐剧”,怪有趣的,一些打扮成米奇动画里经典角色的工作人员在舞台上唱唱跳跳,还会来到观众席上与游客们互动。我的小外甥坐在过道旁的位置上,被米奇摸了一下脸蛋便兴奋得不得了。我给他抓拍了一张照片,他笑得像刚切开的水蜜桃。我将照片发给我的二姐,顺便问她离婚事宜处理得怎样了。
从剧场里出来,我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他走在我的身侧,和我胳膊碰着胳膊,一边看着地图一边问我等会是先去反斗奇兵大本营,还是先去探险世界坐坐小木船。我都快饿死了,他还精力无穷。我求求他,我们休息一会吧,舅舅要累死啦。他又变得拘谨起来,双眸藏在帽檐下,用地图挡住下半张脸,快速应道,其实我怎样都行的。
我带他在园内随便找了一间还没有满座的餐厅坐下来。室内的空调吹得人神清气爽,十分惬意。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望出去就可以看到幻想世界里粉红色的旋转木马。我总算活了过来。他在凉飕飕的冷气攻势下也变得懒洋洋的,趴在冰冰凉凉的木桌上不想起来。
我这才留意到他今天化了点淡妆。如果不是因为他刚才出了点汗,根本看不出来。
我问他想吃什么,他又很紧张地说不知道。我看了他一会,他刚才还不是这样子的。我温声细语问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他听了之后,微微敛了眸子,好像不敢看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伸手过去摸了摸他汗津津肉鼓鼓的脸颊。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像某种秾艳神秘的昆虫。
我们好一会没有说话。
忽然,他轻轻踢了踢我的小腿,用他圆圆的,钝钝的,有点柔软的脚指头。
我呼吸一紧,条件反射将手抽了回来。
我故作镇定地看着他,试图从他孩子气的面容上找出一点点故意的、捉弄得逞的神色,可是他圆溜溜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我咽了咽口水,压下心中狂跳的悸动,起身离开座位,对他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愣了愣,讷讷地应了一声“好。”
我没有听见,走得很急,像个战场上的逃兵。摸过他脸颊的手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