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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以他为中心,全方位地抵御咆哮着,被激怒了般的兽潮。
包围圈中不断有残肢残骸流星划破般坠地。
数百只兽嗥叫着高扑,左边被撕开一个口子。
兽潮等的似乎就是这一刻,它们一拥而上,直追最中心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沉眠的机甲。
苍黎飞身向前俯冲时没来得及想太多,或者说,也不必要想太多。理性是更好的吗?足够理性,苍家不会百年戍边。足够理性,她不会直飞主星。足够理性,她没必要相信声名狼藉,狼子野心的程钧。
足够理性的话,就挡不下兽潮的致命一击。
*往前吧,失去吧,不要停留。
她制约了二十秒,堪堪等到了涌过来的新的援兵。
苍黎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也没办法听见苍俊的叫喊。
“段淬珩到底还要多久?”他声音里含着血和泪,几乎在嘶吼,却又很迅速地降下声调,自我克制到某种极致,听的人几乎要被他喉咙口的血呛住,“他还好吗?”
“我不知道。”回答的是和他们共乘机甲的余生,“我看不清他。”
他也看不清周子渊,剪影里依稀能看见,稍微清醒些的那位握住另一位的手。
然后他的眼睛就被灼烧得发烫,只好挪开视线。
仪器全然失效,这幅机甲也几近在崩溃边缘。
然后他听见周子渊的声音,很低,仿佛透过脑传导飘来,并不清晰,直击灵魂,却在很努力地发声:“跑,找副新机甲,跑。”
喑哑,痛苦,手上在渗血。
“跑。快跑。”他这么说,“离我们远点。都散开,离我们远点。”
但环顾四周,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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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李贺
*唐恬《人是_》
冲!
第107章 102 然后
跑不到哪里去,兽潮疯了般靠近这座机甲,苍俊横飞过来,催着机甲再快些,再快一点———但———
来不及了,兽潮已经将此处淹没。没有人跑,哪怕余生高呼着走。
正如他没有离开,其余人也都没有远走。
于是淹没,一并淹没。
苍俊几乎伸出手去够几十米外的人,他睁大眼,盘算着下一刻以什么角度撞击能带走更多的量子兽。
然而大脑没有给他新的答案。
虫群潮如一叠一叠的海水,人在其中像一只只小舟,苍俊对着蜂拥而至的兽潮闭上一秒钟的眼,打算再睁开眼时拼死一搏———
然后它们在半空,烟花火药般地爆裂开来。
有光点不符合要求地温柔落下,在这里如此格格不入,他不知如何是好。
兽潮在缩减,在放缓,不知道是不是濒死前的幻觉。
力量,附着记忆,溢散成实质化的精神力,打在每一个间隙里。
反扑也好,同归于尽也好。兽潮如猛然结冻的波浪,湮灭,又上涌。
活下来,活下来,活下来。如此而已。
是梦也好,他还能动,还没有到极限,至少没有到需要爆体而亡的极限。
似梦般,几乎成了摆设的频道里,这次听到的是,半死不活的,殚精竭虑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但仍然活着的段淬珩的声音:“小心躲避。”
就算是濒死前的幻觉,也宁愿沉入其中。
他的声音仍然虚弱。这么多天来,征战,撤退,开战前会议,苍俊总能听到这样的声音。离传统意义上的皇权很远,但总能让人放心。段淬珩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表明他会竭尽全力。
不久前,也或许是很久以前。
思绪和声响水一般地流过,段淬珩没有下令,无从掌控,他在抖,他感觉痛。
太熟悉了,这样的痛觉。这辈子,上辈子,任何刹那,这种痛苦都在骨髓里烧。
毒药导致的生理疼痛,境遇敲出的心理疼痛。什么都不是终点。
很难受。很绝望。很想跃下高塔。
可以再死一遍就好了,再死一遍,不再醒来。不用再面对糟透了的世界。
但不该如此,不能如此。
能有多痛?他在哪里?他在哪段时间线里?
没有先祖指引,没有母亲劝导,没有奇遇,没有辩论,没有人说话,大片的沉默和痛觉。
如果没有知觉,也就没有痛苦。
不再思考,不再自我强迫,不再触及自己薄如蝉翼的自尊自爱,抛弃任何道德枷锁,割开爱造就的牢笼,我之名就可以溢散成齑粉,混入千千万万个痛哭的灵魂里。
然后启蒙每个孤单的灵魂,免去他们的愁苦挣扎,将他们纳入一个崭新的,美好的,全新的世界里。
但是……
不,他不是为了抛弃痛苦,为了自己的安宁,为了什么丰功伟业,幸福自在,才仍然活着。
有什么,是什么,什么,还有什么隔着层膜般的声音?
不行,不该停滞。
最先感觉到的,是肉体的温度。
有温热的血,滴在他的手上。
“能听见吗?”他不知道自己在对着谁说话,甚至疑心自己是个只剩下手尚未幻化成碎片的鬼魂。
有人声,有更难闻的气味,有东西在说话。
他听到有人在说,跑。
莫名其妙的,居然松了一口气。冥冥中他看到无数年前的自己,说,跑吧。看见俯趴在机甲上的自己,虚脱前仍在说跑啊。
有人在说跑,是对着别人,而非对着他。
不笃定,很狼狈,还像痛吟。
“还有救。”他这么讲,“很痛苦,但是,还有救。”
他字不成字,句与句之间没有标点,也没有你我。
他感觉到自己的回忆同样被无数人观看聆听闻嗅。
记忆,钝痛,血腥味,咸涩的泪水。
他糟糕透顶的演讲,他沉默催动晶核时的模样,俯瞰大地时地狱般的景象。
幻影们仍彼此粘连,仿佛永远无法变得清晰。在等他主持太平,又在等待他同他们一起坠落。
多简单,下坠就好,不用直面惨淡的人生,不需要再许下任何诺言,不用考虑爱人是否会因他一并死去,不必思考漫漫长夜要怎么度过。
但他走到了这里,不能选那条更简单的路。否则,这么多年来的泥泞,荆棘与月光,就都没了意义。
不要背叛自己,不要选择从没选择过的路,*不要丢掉一直努力保存的自我的核心。
“淬珩,”他听到微弱的女声,“往前走,莫回头。”
要分辨,那张温柔的如头纱后的模糊的脸便悄然不见。
他看见程钧,莫名其妙地,很清晰,看起来画质很高。死得痛快吗,他问。
“不要废话。”那个人说。他挥挥手,有脸庞已经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