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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渐渐品出味儿来,小殿下虽杀伐严戾,但只要不触犯天规律法,方圆之内,自流无缚,反而没那么些陈规迂腐。

因而,这些年下来,天庭各司其职之外,风平浪静,也称得上其乐融融。天界仙神不再高高在上,闲暇工夫,亦可与下界平等往来。只是需得安分守己,在人家的地盘恪守法度,仗势欺人寻衅滋事者,则严惩不贷。反之亦然,近些年天宫花宴偶尔也会向五界翘楚发出邀约,结果应者寥寥,神仙老爷们方才后知后觉,下界也没多少真心稀罕巴结他们的。

说到以往颇受青睐的九重天花宴,在那场神魔决战之后,着实消停了好多年。后来,赶上丹灵真君万年寿辰,有人多了句嘴,不如就恢复了宴饮,天庭也许久未曾热闹过了,小殿下沉吟良久,吓得底下差点儿跪倒一片之后,平淡地允了。

于是乎,从天宫的百花盛宴起,到月宫的望舒雅席,花神洞府的荷花诗会,再到各神殿婚娶添丁摆酒……但凡非是过于奢靡铺张,无人置喙。殿下虽不反对,但也不会出席。实际上,自六界平宁天界归序以来,小殿下便撒手许多,任由神官各尽其责,他则退回到战神的位置,身肩六界除暴安良之职分,跋山涉水不辞辛劳,更加亲力亲为。

小殿下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却也不是杳无踪迹。尤其在天宫那些花痴的仙娥童子口中,但凡瞥上一眼,够凑一起七嘴八舌个一年半载。

“我说去岁我看见的就是小殿下,你们还不信。怎么样?这回信了吧!”

“啧,谁说不是呢。之前咱们在银河边上放花灯,还偷偷摸摸的,后来殿下知晓了,未曾反对,才至今日花灯节的场面。虽说下至牙牙学语的仙童,上至含饴弄孙的老神君都爱来凑这番喧闹……可那居然真的是小殿下……若不是我落下帕子去寻,亲眼所见,你便是再说个百八十遍,我也信不着。”

“殿下也去放灯?”

“大约是。不过,我去到之时,殿下已然起身,我又不敢凑得太近,瞧不大分明。”

“可咱们的灯早就顺流而下几个时辰了,那时候还飘在银河上眼皮子底下的,还能是谁的?”

“我想也是。”

“殿下去年放的什么灯?”

“好像是只灵兽……兔子还是狐狸……”

“今年呢……”

“我不敢说。”

“快说,你要憋死人啊。”

“大抵像是只凤凰。”

“嗐,这有何难言之处,殿下本体乃金丹赤凤,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凤凰羽翼之下似乎尚有一物……”

“瞅不清楚……”

“什么模样?”

“一掌宽,细长,上有莲冠,下有底座,面上好似写了几个字……”

“那是何物?”

“法器?”

“符篆?”

“怎么听着,像是个牌位啊……”

“就是……所以我才不敢讲啊。”

“……”

“…………”

“………………”

“……听说殿下案头有一账册,不离身的。有一回殿下小憩,一个天庭侍童打扫正殿书房,不小心碰掉了那本账册,沾了水渍……据传,那是殿下第一次对身边侍奉的人发火。”

“如何惩处?”

“貌似也只是叱责了两句。”

“唉,当年都道小殿下杀戮无度,不容逆言,若是由他继位,这天宫大概便无有他人说话的份了。可现如今,几百年过去了,殿下非但无意帝位,这天宫内外规矩了许多,小节上却也堪称随心所欲。”

“可不是,不然你当咱们有胆量在此议论殿下。”

“话说,昨日朝会,又有催殿下大婚的折子被打了回去。”

“那帮封建陈腐的老家伙,属实没什么眼力价。”

“他们只知道所谓门当户对,哪晓得什么是情比金坚。”

“难道殿下便真要为了那小狐妖终生不娶?”

“什么狐妖,是狐族三王子。”

“妖也好,三王子也罢,还不是一样香消玉殒,轮回无路。”

“你们说,那小狐狸连九道天雷都扛得住,怎么就被魔修伤到一命呜呼?”

“听闻是被下了咒的法器伤到神魄,又遭割颈重创,狐王狐后倾尽灵力术法,遍寻灵丹圣药,吊着奄奄一息的性命残喘数日,最终回天乏术。”

“真是可怜,可叹。”

“彼时殿下亦重伤,狐族又将消息封锁得紧。传闻,后来殿下寻到狐族避世之境本是打算提亲,突逢噩耗难以置信,狐王带殿下亲赴祠堂亦未取信,直至亲眼目睹坟冢,殿下差点儿将人家狐族的祖坟挖了。”

“殿下的青丝难道就是在那时……”

“实在是令人听之动容,闻之落泪啊。”

“……”

此刻,正在古佛殿中饮茶的小殿下无端耳热。

若说殿下与先陛下有何相似之处,那便是皆喜好与古佛雨夜对坐,秉烛夜谈。古朴的神殿依旧空荡,梵钟阵阵,甚至墙上的壁画,桌上茶盏亦原封不动,只不过殿下非陛下,古佛也不是往日的古佛。

物是人非,事事休。

先天帝与前古佛最喜论经述道,法海无边,云里雾里。

而当前殿下与古佛所谈,若是被旁人听到,怕是要惊掉下巴。

“可有预兆?”

承曦目光发散,百无聊赖,似发问,又似自语。上天入地四海八荒,这几百年来,似乎只有在这里他才有片刻喘息,不必伪装无坚不摧,不必掩饰心如死灰。同样,古佛是天外天的古佛,躯壳里不为人知的深处却残留着一个名为段玉的凡人痕迹。

何为追悔莫及,何为永失我爱……同病相怜者,心照不宣。

古佛阖眸良晌,缓慢地摇了摇头。

战神殿下目光滞了滞,倒也并无更多失落。毕竟早知结局,是他痴心妄想罢了。狐族仙体玉魄,长生无疆,一旦陨落,便是烟消云散,并无转世轮回一说。即便复又降生九尾祥瑞,也不是他要找的那只小狐狸了。

“嗯。”承曦平静地眨了眨眼,目眶干涩。

“殿下明日动身?”古佛掐指推测,眸色凝重。

承曦难得戏谑,“你若是不留我,现下本该启程。”

古佛庄肃,“莫要掉以轻心,此煞天时地利,恐见血光。”

承曦下意识抿了抿平直的唇线,锋利的颌角在佛灯柔光之下,显得冷硬而孤寂,“可有神陨之兆?”他问。

“……殿下慎言。”古佛无奈。

“那不就得了。”承曦洒脱地起身,瞳仁中却似闪过片寸无望之怅。

古佛随他站起,将人送至殿外。殿下朝后随意地摆了摆手,古佛口唇翕阖,终归无言。

日复一日,白驹过隙。近年来,承曦数不清身上落下多少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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