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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匠人灵力低微,懂得将石头沉在何处,但隔着海,又都不是鱼虾龟蟹之类的妖,需要一个灵力深厚又对机巧悟性的人来沉石,才能将海流如此顺当地引进沟渠再入河流。
嵬鹫当然能做到,但嵬鹫不懂凫水,下不得海,他从南海仙岛救回来的翼族中不少有本事的大妖,可这些大妖没一个对机巧有研究。
沈醉不愿意承认除了另一个沈醉外,没人能如此精妙地完成这些事情。
他伸直一双赤色羽翼,缓缓落回地上,一件件穿上衣裳。
回到王宫,路过寝殿,扫了眼殿内未熄的烛光,叹了一声,忽然加快脚步走去了地下花园。
原本修剪花枝是一件使他宁心静气的爱好,今夜却失了效用。
他承认自己对阿捡生出些好奇。
阿捡口口声声说要报复沈惊鸿,可在那男人身上留下的分明是处处爱痕。
阿捡一边声张妖族谁死谁活与他无关,一边又费尽心思助他修建引水造福域北妖族的蓄灵渠。
若是说阿捡秉性良善,此人又差点杀光闯入王宫的神族。
若是说那人狠毒……沈醉垂下眼,“咔嚓”一剪刀剪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旁人说向善好,他亦是向善,至于愿不愿意,如何算愿意,如何算不愿?
什么算善,什么为恶?
沈醉注视着缺了脑袋的花枝,人家生得好好的,过两天就能开花,自己兀自剪掉它的花朵,算不算恶?
放下剪刀,揉了揉眉心,在一旁的长榻上坐下。
异样的骨酥肉麻从指尖一点点钻进心口,脑中生出警惕,猛然回神睁眼,眼前却不是他熟悉的绣球花卉,这里也不再是王宫的地下花园,指尖所触也变作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垫。
沈醉环顾自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破庙之内,泥塑佛像要塌不塌,满身裂痕,本就是画出的五官,现已尽失颜色,佛像只双腿双脚还在,两条手臂都是残肢。
以为又是着了阿捡的道儿被拖入幻境,一转头,沈醉瞳仁倏然缩成一道竖线他看见了一个男孩。
并且一眼就认出那男孩。
沈惊鸿。
沈惊鸿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好好一张招人喜爱的脸上有着好几道干涸的泥痕,倒是衬得那双眼睛雪亮机灵。
草垫上有一个比沈惊鸿大上两三岁的少年,手里举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白瓷碗,将碗亮到沈惊鸿面前:“你看,今日有贵人赏给我一只碗,”少年转动那只碗,那样子生怕沈惊鸿看得不仔细,“我这碗一个豁口都没有,羡慕吧?”
沈惊鸿抬眼盯了那只碗一小会儿,突然劈手夺过少年的白瓷碗,二话不说磕在地上,“嚓”一声,瓷碗掉下一片碴,再拿起来已经多出一个显眼的豁口。
少年瞪着碗上的缺口,瞪着眼睛浑身发抖,喘着粗气扑向沈惊鸿,一拳砸在沈惊鸿下颌
沈醉没作他想,一步上前,伸手去拎那少年后脖领,手指堪堪穿过少年身影,他怔了怔,愕然地反应过来,这不是现实,是过去的回忆。
沈惊鸿比那少年年岁小,身形也照对方小了一圈,不知是真打不过,还是怎么的,不再还手,就那么躺着挨拳脚。少年撒完了气,抱着自己豁了口子的瓷碗,离开了破庙。
沈惊鸿在原地躺了一会儿,坐起来擦擦鼻腔流下的血,四处看了看,小跑到泥塑神像后面,神神秘秘地从泥塑破洞里用手掌托出一只拳头大的红毛鸡。
第七十五章 给我一个解释。
那红毛鸡头顶秃得露皮,颤巍巍地站不太稳,快死了似的。
沈惊鸿看着那秃鸡,眼里放光:“刚才有人在,我不敢来找你。阿捡,你饿了吧?”
沈醉如遭当头一棒他小时候就是这么个丑玩意儿?秃不说,毛还不整齐,有长有短,颜色也不均匀。
瞧着沈惊鸿满眼欢喜,他不禁想,这人是有什么喜爱丑东西的癖好?
鼻腔又流下一行血,沈惊鸿满不在乎地擦了擦。
沈醉忽觉心口一软。
他想明白沈惊鸿为什么要磕碎那少年的白瓷碗。
施舍乞丐要挑可怜的给,你拿着新碗,人家觉得你未必真到了最难处。
沈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看到的是什么。
他在古书上读过,凤凰五感敏锐,若是先天有失,待到五感恢复,心觉会补偿过往记忆中缺损的五感,心觉不能从耳朵眼睛的角度去视物、听物,而是在周围环境的上方俯瞰,以统揽角度感知声音与景象。
此刻心觉将记忆中的过往补全,本应还给阿捡,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被他看见。
思及此处,沈醉皱了皱眉,为何他觉得这些记忆应还于阿捡?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摇摇头,场景如细沙一般消散,又重新在他眼前拼凑出另一幅画面。
是凡间的市集,人们围着一个摊子,脸上多是啧啧称奇的表情。
有陆续后来的人争前恐后地挤上前去看,大人把自家小儿抱起来放在肩头,好让小二看得更高。
人群里,沈惊鸿也正探着脖子往摊位上看。
摊主身前站着一个半人多高的木偶,摊主提起手中两根提线,没做出什么复杂动作,那木偶便随着线翻了个跟头,惊得众人齐齐“哇”了一声。
木偶朝看客行礼作揖,四肢关节灵活至极,如真人一般。
打赏钱“哗啦哗啦”扔进木偶师的托盘里,木偶师笑得嘴合不拢,牵着木偶四面八方地作揖。
就当这时,木偶脸上的木头面罩忽地“啪嗒”滑脱掉在地上露出里面一张人脸。
原来不是木偶师技艺高超,而是一个侏儒在里头假扮木偶。
这下露了馅,看客脸上的惊奇变成愤怒,一拥而上,不光从托盘里拿回了之前的打赏钱,还将骗子摊主一通殴打。
木偶被砸得稀巴烂,侏儒被打得满头血倒在地上不吭声,那骗子被几个人围着没完没了地打。
打人的看客抓住这个由头,变成单纯的泄愤。
一名大汉将脸皮肿成猪头的骗子拎起来,又掼在地上:“你个死老太婆,把家产都分给老二,我才是一把屎一把尿伺候你的人!”
汉子身边的小娃娃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打人,最后也有样学样地朝骗子吐了口唾沫。
年轻女子扑上去一脚踩上骗子的头,嘴里恶狠狠骂着:“赋税又涨,不让我们过日子了是不是……唔!”
女子被捂住了嘴,捂她嘴的男人低声道:“你小点声!这事儿可不能骂!掉脑袋!”
另一边的沈惊鸿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拽开打人的看客,护在骗子身前。
女子狐疑地上下打量沈惊鸿:“你干什么的,和骗子一伙?”
沈惊鸿摇摇头:“他是骗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