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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处的颜色微黄。
她看了一眼作者姓名,对方没有写姓氏,也没有作为中间名的父名变体,只简单地留下了一个不知是真名还是笔名的称呼。
【Саша】
萨沙——这是一个男女通用的昵称。俄国男女通用的名字并不少,不过即便名字相同,大多还是会在词尾上有所区分,简而言之就是男性用阳性词尾,女性用阴性词尾。
然而“萨沙”这个名字妙就妙在用的是更为简略亲密、没有阴阳词尾的爱称,它的全称有可能是亚历山大,也有可能是亚历珊德拉,杜绝了他人从姓名上窥测作者性别的可能性。
鲍里斯见她注意到名字:“事实上,这个名字是对方仅留下的信息了,除此之外他连通讯地址都没有留,‘他’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来信里附上自我介绍,现在报社里都将这个人称作幽灵先生。”这也就意味着,一旦稿件被采用,对方甚至无法收到稿费。
翻开稿件,字迹端正秀丽。
从字迹上来看也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性别,男性的字迹同样可以写得极为秀气,女性的笔迹也可大开大合,从字形上断定性别难免武断。
而且基于这个年代男女受教育权的区别,女作者其实是文学行业里的非主流,对方是男性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然而乔安已经有了判断,对方很有可能就是一位少见的女性作家。
当一个作家开始考虑连自己的性别都模糊隐藏起来时,十有八九是因为对方的性别与如今大多数作家的性别不一致。
正所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除非这家伙真的叫做亚历山大,萨沙就是他的小名。乔安好笑地将脑海里的种种思绪散去,开始将注意力放到正文上。
女仆端上来茶点,鲍里斯无声地道谢,他等着谢尔巴茨基小姐试阅一部分后的感想。
乔安的阅读速度极快,只是她刚看到文章开篇就目光微凝。
难道她猜错了,这文字风格怎么有点托尔斯泰的风味。总不可能是列文换了个笔名来试水新题材了?可是这分明不是列文的笔迹。
【她直接向她的丈夫坦白了……她无法继续和他一起生活了,而且也不愿意……】*
情节有点眼熟。
各种意义上的既视感,一句话让乔安想起来了两部不同的小说,而且作者都是托尔斯泰。
现在谢尔巴茨基公爵府上,就借住着其中一部小说的女主人公呢。
乔安继续看下去。
【……他们一边让没有感情的男女结为夫妻,一边又十分吃惊结为夫妻的男女不能和睦相处。】*
言辞相当大胆。
乔安又翻阅了几页,然后就停下了阅读。
接下来的情节不必继续看她就知道了这部文稿的原型究竟是哪部小说,更猜到了谁就是那位神秘的幽灵。
《克莱采奏鸣曲》!
那部出自托尔斯泰之手的禁书!
这部作品的名气或许完全无法与《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宁娜》相提并论,甚至对于很多非俄国文学爱好者来说,提起它只能得到一个茫然的眼神作为回应。
但是乔安觉得,论起整个出版过程中的一波三折,它绝对不逊色于托尔斯泰的那几部最出名的代表作。
想当年,托尔斯泰的这部著作经报纸连载后,官署下达禁令,以后不得出版平价本,只得作为奢侈品出版发行**,异常有效地封禁了这部著作的传播与流通。
论其故事情节,《克莱采奏鸣曲》讲述的内容其实相当简单,无非就是小说中的主人公在火车上旁听了一位贵族讲述自身糜烂的感情史与杀妻罪行。
但当这个时代的其他作家,还在小说中描绘纯真圣洁的爱情、赞颂生儿育女的美好时,托尔斯泰却直接借书中人物之口放言“一生一世的感情只会出现在作家的书里,实际生活中根本不存在”,“人类为什么一定要繁衍子孙呢?”*
他既没有在批判什么,也没有在赞扬什么,只是一股脑的将那些本不该公之于众的违和之处与潜规则摊开在众人面前,然后通过文字冷漠地告诉所有读者,男人就是这样想的,上流社会的家庭就是这样运行的。
至于他人认为这是对傲慢与暴力的讴歌,还是对贵族阶层真面目的揭露和诋毁,又或是对社会各阶层所有人践行着的现行社会准则和公序良俗的悖逆?
都请随意。
通篇小说,以不断的对话推进剧情进展,然而贵族社会的虚伪,婚姻关系的扭曲异化却在这一句句赤裸的话语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囿于时代局限性,它的内容与思想当然不是每一处都无懈可击,但总体而言,其言语之犀利,观点之深刻,哪怕是放到二十一世纪都堪称前卫与乖戾。
乔安心有感慨,正因为它的内容实在是太特殊了,一个有几分相似的开头,就足以让她认出这就是《克莱采奏鸣曲》了。
而那位藏于萨沙之名背后的幽灵,没有第二个怀疑人选,乔安知道,这绝对是安娜写的。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一部好作品的成型,绝不是无迹可寻的,它字里行间都能折射出作者本人的所思所想。
这个世界上难道存在着第二个托尔斯泰吗?
当然不存在,但他的思想,却分散性地遗落在他笔下大力着墨的人物身上。
作为第二条故事线中的大主角列文还在雕饰他那魔改版的《安娜·卡列宁娜》,他没有这个精力再去写第二部作品了。这家伙不愧被誉为托尔斯泰式主人公,连那种精益求精以及不断拖稿的精神都继承了个完美,之前甚至断载了一次,眼看下次供稿遥遥无期,之前乔安还听总编说,列文的责任编辑甚至包袱款款地与他来了一次亲切友好的会谈。
至于身为小说中明线中的男主伏伦斯基,他的性别与乔安一开始推测的女作家有所不符,而以他对众人目光、功名利禄的追逐,他是决不允许自己以隐姓埋名的方式发行作品的。而且说来讽刺,他这样一个花花公子,其实才是书中少有的真正爱情信徒,他这样的人写不出这种令人畏惧的婚姻。
那么只剩下一个人了。
安娜·卡列宁娜。
安娜的身上有着托尔斯泰赋予她的叛逆,对社会风气巨变的似有所觉,更有着那喷薄欲出几乎透出纸张的勃勃生气,而她自身对爱情那种既渴望又绝望的矛盾,以及对婚姻关系的思考,使得她愈发轻易地触碰到了《克莱采奏鸣曲》的灵魂星河。
由她所写的《克莱采奏鸣曲》也染上了一份《安娜·卡列宁娜》里独有的细腻内心独白。
文学史的两颗璀璨明珠跨越作品,就这样进行了一次仅乔安所知的情感共鸣。
又仿佛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