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05
他见宗训寸刃二人转而谈论起南北风物异俗,知道宗训又开始试探了,一时无话可说,便径自倚靠窗前。但见旭日东升,晓星已十分黯淡,稀稀落落地半掩幕后。
数日前太常寺夜观星象有异,警示人间有祸乱将危机帝星。
紫微垣居北天中央,众星拱之,象征人间文武百官,如左辅、右弼、天魁、天钺、文昌、文曲等,若有吉星同度会照,可保帝王稳坐庙堂。
此刻时辰未到,天象算不分明。正窗前稍坐,蓦地听见宗训问:“大师白日观星,有何见地?”
宗训已把寸刃灌得晕头转向,扑倒案前。
江宜收回视线,道:“无聊罢了,白天能看见什么。所谓帝星,不入庙无左右为孤君,三方四正满眼恶煞为无道之君,若与七杀同度则草寇霸道,若逢吉星化煞则权势滔天,若有客星进犯则祸乱将生。太常寺以观星为业,又佐以天材地宝,玉鸡谷璧玄黄等物,得出的结论一字千金,较之我们在这里闲聊,更有道理吧。”
宗训道:“话虽有理,能得大师不吝赐教,于我也多有裨益。”
江宜于是诚恳:“我也只是纸上谈兵,比如说这个帝星的庙旺与陷落,也能预示运势起落。设若星光黯淡……”
说时迟那时快,船体猛地颠簸摇晃,似乎遭遇巨浪。窗外看去,不远处海面犹如沸水翻滚,冲天而起一道紫色虹气,直入云霄,天幕中惨淡的晓星皆为之退避。
不多时紫气散去,海面平静,残星已尽数湮没。唯有一方红日徐徐高升。
江宜:“……”
宗训:“……这……”
“这是那剑鬼又回来了。”
不知何时寸刃醒来了,衣衫不整,望向窗外虹气消失的地方,眼中醉意未曾消散。他收回目光,第一次与江宜对视,霎时间江宜双眼为之刺痛,犹如针扎一般。
厢房中一时寂静。
宗训面带惊诧,似有所思。少时,又问:“这星光陷落,代表什么呢?”
“轻则运势走低,重则性命攸关,”江宜答道,“不过,大日既生,星光自该隐没,不必当真,呵呵。”
二人相对无话,心照不宣地忽略了方才紫气冲散残星的一幕。
经此一遭,船上摆出风伯雨师神位,众船员早晚参拜希望能保路途平安。寸刃道是那剑鬼全为生前一腔痴念所化,并不会没事找旁人麻烦,只是那日狭路相逢,被它顺手砍一刀罢了。
这浪客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不仅奇闻怪谈,便连子平斗数都有所涉猎,言谈间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宗训不肯全然信任他,想请江宜与寸刃过过招,然而寸刃却毫无兴趣似的,每逢江宜与他搭话,便支支吾吾、含糊两句罢了。
翌日傍晚,将近陆地,横屿小岛在望。与横屿相连的称东极岛,有户三千余,设一岛司管理城镇集市。进城后满鼻子鱼腥味,集市中贩卖的尽数是鱼虾海鲜,风中一股子咸涩。
听闻东郡有来船,司长率领一干吏员前来迎接。
宗训青衣撒扇,笑面以待,与岛司你来我往。
江宜自去岛上闲逛。
较之东极岛,沧州太和岛仅仅是一块凸出海面的岩山,除却一座岌岌可危的雷音阁,余地寸草不长。走过两条街,身后一人说道:“岛民生活倒是富足。”
江宜回头,跟了他一路的人中,除却宗训遣来的两名随从,还有一个寸刃。
寸刃两臂环胸,臂弯里揽着他的鱼叉,长衫落拓,顾盼之间似对东极岛人极有兴趣。这一岛之民衣着尽都十分讲究,妇女钗环首饰精致名贵,住屋虽然不显,然而细看梁柱木料色中透金,想是名贵材料。
“海上营生竟有如此收入。”寸刃啧啧称奇。
二人相携游玩半天,回去与宗训汇合。岛司招待一行人暂在馆驿落脚。气氛不知怎的有些紧张,只有宗训仍笑意盈盈。
听得寸刃赞叹一路见闻,宗训道:“这是因为,东极岛出了个能干的商人,名王征者,做些木材生意,发了大财接济乡邻。”
江宜又说:“一户之青年男子甚少得见,谋生者非老翁老妪,就是妇女孩童。”
宗训道:“这是因为,商人王征发家后,又干起了劫匪生意,招揽东极岛青壮男子入伙,据横屿为营,专靠打劫过往商船,成了一方海霸。”
“……”
“……”
江宜后知后觉,才明白为何方才那岛司处处谨慎戒备。
原来宗训率领东郡的水师,不是来做客,是来兴师问罪的。
“剑拔弩张谈不上,”宗训说道,“我们一行三百人,其中还有手无寸铁的婢女仆从,能掀起什么风浪?这次只是过来看看。徐大人常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东极岛为何能出一个王征式的人物,王征又为何能发展壮大,他有什么需求与声张,才是我此行想要了解的。”
江宜好笑道:“宗先生原来是来办正事的,把我叫上却是为了什么?”
见宗训笑而不语,他忽然想起码头边见到太常寺三位掾属测算方位,所指似乎就是东极岛方向,难怪那时宗训脸色忽然不对。
莫非此一行,是想请他当面见见王征,算算这位海霸的命数时运?
设想在徐总督治下,养虎为患,出现一位影响帝王星气运的人物,唯恐东郡一应官僚都难辞其咎。
思及此处,江宜大概便心中有数了,怪道一路上宗训总在探问神仙星象之术。
与宗训对视一眼,两人皆心照不宣。
只有浪客寸刃置身事外,带着一脸无知而礼节性的笑容。
宗训道:“这位……寸刃阁下,恕我们之后无暇招待了,到了东极岛您就请自便吧。”
寸刃茫然,微笑:“?”
宗训摆明了不愿再让寸刃同行,此人武艺深藏不露,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加之身份存疑,放任在身边实在难以安心。
寸刃自己也说,上岸后他自有去处,宗训要赶他走,他没有争论,竟然真的提起鱼叉就走了。
江宜心中愈发疑惑,算起来竟未与寸刃说过两句话。向晚时分寸刃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馆驿,江宜找遍屋前院后,不见其人。
东极岛上几乎都是王征耳目,宗训请岛司引见王征,很快便有回音:王老板请东郡来的大人上横屿一叙。只是一行人数不得超过五个。
宗训道:“大师,事到如今我不瞒你,请你前来本意便是见见王征,是否真有成大事的面相。今次您是一定要随我同去横屿,我保证有我宗某活着一日,就不会让大师你伤一根头发。横屿虽是贼窝,谅他不敢动徐大人的人,我定当保你平安无事。”
江宜道:“事到如今你是不瞒我了,我说不还有用吗?唉,我之性命不必宗先生你担保,只是若果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