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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就此别过!”

也不知宗训听不听得见。这个初见面就算计了他的家伙,在相处中变得愈发亲切,他似乎是个依附徐牟而活的布衣,但江宜知道宗训是有梦想的人,他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幕僚,最好能像那位留名千古的谋士冯仲那样。因此他为徐牟鞍前马后。

但即使是第一谋臣冯仲也终有一死,甚至不能被座主点将同登白玉京。

宗训志向在此,能不能得志,却是时也运也。

江宜摇动舟楫,向南划去。

道院先贤塔。

一到榕树院,寸刃就知道江宜不在。青女在树下扫落叶,对造访者视若无睹。

“江宜来过吗?”寸刃问。

青女淡然道:“他又不是住在道院。”

寸刃审视青女神色:“若不是你那些话,引他浮想联翩,他怎会三不五时就往来道院,查一些空穴来风之事。你若有心指点,有话为何不直接对我讲?”

青女似笑非笑:“我引他浮想联翩?江宜如今的局面,哪一样不是顺应天意来的?天意予他指引,我看他也乐得接受。你何不问问自己,你又不曾给过他指引?”

青女一身粗布麻衣,俨然就是一庸常老妇,口中却说着天意,令人心生荒唐之感。寸刃说:“那么就是天意有负于他。”

寒鸦归巢,榕树几片秋叶飘落。

沉默半晌,青女皱眉:“一股酒气。”

来之前寸刃的确喝了几口琥珀酒,只有余味甘醇,却不可能令他陶醉,世间再烈的酒于他也只当清水一般。不过,青女这一句话,忽然间令寸刃腹中酒液苏醒过来,犹如燃烧一般。

“天意引苍生为棋子,当年圆光池边,只不过是一场棋局的开始。我们又何曾在意过有血有肉的凡人。江宜一身骨血尽为化去,只剩一颗凡心跳动,然而他依然是可以选择自己道路的有灵之人。”

“我不记得曾强迫于他。”青女说。

白日里饯别宴上王慎的话在耳边回响:你们没有逼我,你们只当我是可以随意摆布的傻子!

纵然江宜不是傻子,纵然他很聪明,也免不了为神人执棋的下场。

寸刃说:“其实我心中一直有愧。”

青女注视他良久,发现寸刃说的是真心话。她不置可否,收回视线,天色转暗,继续清扫落叶。

“你今日这番话,我会记得转告世外天。”青女说。

金乌西沉,西边苍穹一片蓼染的紫红,东边天空却黑得深邃,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灯火与星光皆被吞噬,只看一眼,仿佛视线也深坠其中,难以自拔。那毫无生机的漆黑中透露出不详之讯号,连飞鸟也避之不及。

两人同时遥望东方,似乎各有所得。

这时一行人自院门鱼贯而入,领头的一身道袍拂尘,身后跟着两个小童,数名卫兵在周围警戒。道士匆匆经过榕树下,犹如没看见两人,口中催促道:“妖邪之气不散,速速用玄黄玉鸡勘定方位!”

数人涌入先贤塔,两名士兵留在殿外守候。

寸刃道:“多半又是水心剑。我且去看看。此次定当了结了他。”

语罢虚空里踏出一步,缩地千里,身形晃而不见。

一阵风散,地上落叶飘零,青女垂头继续扫洒,犹如无事发生。

鬼牙礁。

一两日路途,江宜借来一股西风,急流勇进,只用一刻钟就到了。鬼牙礁耸立在海面之上,犹如一根漆黑的朝天獠牙,又如同一支折断的长戟,深没海水之下。罢船上岸,浪潮随即没过浅滩。

江宜爬上礁石,回顾脚下,只有茫茫海水,头顶天空渺远,极目四望更不见陆地与人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触途成滞。

死生绝境,唯在此地。

传闻李氏八百年前为海贼围困之地,贼寇犹如海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李桓岭孤身一人,脚下仅立锥之地,命悬一线。

若非天降霹雳雷霆与之解围,唯恐就没有日后的神曜皇帝。天命不死,天意难违。

江宜坐在鬼牙礁上,此时天色已经只余一点残晖,海面上礁石的倒影狭而尖锐,犹似倒插之锋。他猜测翦英是曾经追随李桓岭麾下的道院师生之一,八百年前战死东海,佩剑水心也随之损毁,剑断人亡。

水心是王者剑,金刚不坏,不会轻易损毁。名剑殒身之战,必然惊心动魄。那么鬼牙礁极有可能就是翦英丧身之地。

如今水心徘徊不去,定然也是对此地有所留恋。无论寸刃击退他多少次,只要不彻底销毁水心剑,他就还会回来。

而要彻底摧毁此剑,因果也系于昔年主人丧命之所。

天黑欲雨,江宜撑开一伞。海上渐渐起风,风中有无数细小如牛毫的锋芒,切割礁石发出鬼哭狼嚎似的可怖之声。

水心来了。

海里出现一个漆黑的影子,犹如迷失了路途,站在礁石上茫然四顾。江宜站起身,从水心的角度,只看见一个被油纸伞遮去大半的白色身形。

黑影向顶端爬来,风嚣更甚,石屑簌簌飘零,仿佛一场早冬的黑雪。水心控制不住溢出的剑气将江宜的伞扫开几道缺口。时雨骤降。江宜怀中取出一只锦囊,锦面上两行铁画银钩:是是非非多爱憎,颠颠倒倒万事空。

正是江宜管寸刃借来的东西。

锦囊破开,从中喷发无数剑气,洪流一般涌向黑影。两边剑风冲撞迸发出震天彻地的啸响,犹如巨大而尖利指甲擦刮过镜面,江宜一时耳鸣失聪。黑影更如发狂一般,迎流而上,在寸刃的剑风中洗去周身缭绕的黑气,露出水心白净面容——那张平凡的脸上已经满是疯狂与痛苦……

狂风掀飞雨伞,江宜蓦然看见,水心的神情中并没有仇恨。

他不是为了仇与怨留在人间,他的执念只是寻找曾经的主人。翦英既死,千头万绪都没了归宿。

“……”

剑气与剑气的洪流中,水心与江宜四目相对,脚下海水沸腾、身畔风声厉啸,而漩涡中心是无声之地。锦囊中寸刃留下的剑气释放殆尽,风止,衣袖落下,水心断剑来到江宜身前——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是谓绝境。

唯在绝境之中置身死地。

唯在死地之中谋取一线生机。

“江宜!”

风流之外,一人渡海而来,一瞬伸手!

然而时机已过,水心断剑插入江宜胸膛,周身黑气爆发,汹涌灌入剑伤之中。刹那间,暴雨悬停,漆黑天空撕开一道裂痕,金色天光从那裂痕中爆发,纵跨南北,犹如一张巨弓!弦声惊发,雷霆降落,天穹之上无数紫蛛爬过,形成一道通天之柱般的巨雷,轰向鬼牙礁——

水心抽出断剑,勉力举起阻挡。

九天神雷寂静地落在那断剑之上。

一切似乎停滞。

水心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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