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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公羽是商恪在人间的识字先生。

庄公羽一生云游四海,到老结庐于清溪之侧,隐居立传,之后溘然长逝。原来那条清溪就在清河县,那间草庐就在雷公祠。商恪就在清河县,送走了他的老师,数百年后又回到这里,遇到了一个小孩。

江宜心中怀疑,为何小小一间清河县雷公祠,当年会出现在圆光池中。其实世事哪来那么多巧合。

庄公羽死在这里,令这座观庙成为了人间为数不多的洞天福地之一。

“他有这么大的本事?”狄飞白惊讶。

“那自然,”江宜说,“他在人间的寿数少说也有五百年,虽未举形升虚,已算得道为地仙了。一位仙者离世,天地也会生出感应。”

狄飞白掐指一算:“他死的时候五百岁,距今也有两三百年,岂非是说,他乃是七八百年前的人?”

江宜道:“你说反了。是因七八百年前便有此人存在于世的记载,因此说他至少也有五百岁的寿数。”

数百年的人生何其漫长,狄飞白手里那本,只是自传的最后部分,关于庄公羽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日子。而有关此人的前半生,他还没有读到。八百年前庄公羽还不叫庄公羽,他姓冯名仲,表字仲固,乃是东郡太守李桓岭幕下的一名谋士。

第154章 庄公羽

冯仲时期的庄公羽,作为一名谋士,无疑是那个时代最负声名的人物之一。他在幕后操纵了数次战役,作为太守府实际上的执棋人,不知布下了多少影响深远的局。其中与江宜不谋而合的,就是于东海鬼牙礁无天无地之所,设下了不死之局。

江宜能在雷公祠收藏的众多书卷中找到这份笔记,全因庄公羽这个名字。他记得庄公羽是商恪的师父。

然而,庄公羽就是冯仲,即使是他也没有想到。

他本以为冯仲的自传中,将会详细讲述他一生的种种谋算与秘辛。实际上,却仅仅记录了一些日常谈话。

冯仲初入太守府,适逢李桓岭招贤纳士,李太守问曰:君有何所长?

冯仲答道:某乃一晓生,上天入地无所不晓。

彼时往投李太守的能人异士不在少数,门下三千客,吃白饭的也不少。纵使李桓岭有鲸吞之志,也不愿养闲人,是以有此一问,意在分辨门人是否有真才实干。

冯仲很清楚座主的用意,因此夸口说天底下就没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李太守于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什么都知道,那么知道死人如何复活吗?

这个问题,实则与冯仲的回答一样,并不具有实际意义。冯仲说自己什么都知道,其实并非如此,只是想在李桓岭府里谋一口饭吃。李桓岭问他死人如何复活,也不一定是真要得到答案,而是想故意刁难一下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

没想到,冯仲回答:死而复生,容易事也。

很小的时候,江宜就知道天地运作的规律。盘古开天辟地,清气为天,浊气为地,清气中诞生了神,浊气中则孕育了具有七情六欲的人。其人死后,三魂七魄重归天地,三魂为命运执掌,归于天轮,七魄为记忆感情的主宰,入于地毂。

天轮地毂回收了魂魄,重新塑而为人,好比一个融汇众生的熔炉。

人死后,进入这熔炉之中,如何还分得清你我?遑论复生,甚至连来生也没有。

江宜固知道人生只有一次,因此生命可贵。无论是友人还是亲人,命丧黄泉之下,他连想都不曾想过复生之事。只怕母亲的魂魄也早已归于秽气之海,与众死魂灵不分你我了。

然而,冯仲却说,死而复生容易事也。

冯仲说:死后七魄乘舟进入妖川,顺流抵达地毂,如果被地毂洗去今生情感记忆,就一切晚矣。可是,设若在此之前,能够找回此人的七魄,重新与三魂炼为一体。那么,死而复生,也未尝不可。

“真的假的?”狄飞白问。

你说的办法,如何才能做到?李桓岭问。

“话是可以这么说,”江宜也很佩服,“可是,真要去做,在妖川数以万计的死魂灵中找到七个碎片,谈何容易?更何况,魂与魄无时无刻不在往生,找来找去,也许故人早已离开此世了……”

狄飞白蓦地问:“死而复生,你也想过么?”

“……”

好一会儿,江宜道:“这太难了,在森林中找一片树叶,在河川中找一滴水,除非……除非这片森林死去,河川截流……万物轮回停止,可以一试。”

沉默之中,狄飞白不明所以,只见江宜神色变了,似乎想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江宜自言自语,“那把枪……”

“你想的什么,姑且让我一猜,”狄飞白道,“如果世上真有死而复生之事,你一定想复活你的母亲姚槿,对不对?”

江宜只是避重就轻,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你猜,李桓岭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心中想的 又是谁?”

“我怎么知道?……在这之后呢?他还问了什么问题?”

“在这之后,”江宜说,“他们有过无数次交谈,但最重要的一次,已经在你手中了。”

狄飞白低头,看着手中札记。那是关于庄公羽的死亡。

八百年前冯仲曾经“死”过一次,并且,根据笔记的内容来看,冯仲的“死因”康夫与李初各说对了一半。他受李桓岭猜忌,被密令阵前处决,此人心知肚明,于天刀陉一战中趁乱脱身,从此消失于世间。

而后数百年,他以不同的身份与名字,存活于不同的时代,为了躲避白玉京的眼睛,大部分时候都隐姓埋名。直到化名为庄公羽的教书先生,遇上了天边来的青年。

商恪与庄公羽同行数十年,师从其人学字、念书,学到最多的却是怎么做一个人。那数十年里,对商恪而言恐怕没有什么比这个老师更重要,他一直陪伴着这个“凡人”直到生命尽头,在那条清溪之畔,李桓岭终于找到了当年逃跑的谋士。

“如果不是商恪,冯仲恐怕没那么容易死。”江宜说。

“哦?怎么说?我也想问,他躲了几百年,最后是怎么被找到的?”

“你不是也已经看到了?李桓岭与冯仲最后的对话。”

三百年前,鸣泉山茅庵。

李桓岭叩开了门扉,与阔别已久的故人重逢。

“听说你是一晓生,上天入地没有不知道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庄公羽认出了来人:“君为旧主。”

李桓岭道:“商恪本是一把剑,你何必让他变成人。”

“剑的命运在持剑人手里,人的命运在自己手里。”

李氏不屑一顾:“命运是什么?”

庄公羽答道:“命运即为选择。”

“谬也。”

李桓岭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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