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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的事。一个算天算地算无遗策,连百代之后世都尽在算计之中的人,寻常凡人怎能与他相提并论?江宜若是军师投身,还能将他等闲视之吗?

李桓岭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微笑道:“谁人身上无有前缘的牵绊?然而过去的事业已过去。冯仲已死,人死灯灭,纵使他的一部分落在江宜身上,意义也全然不同了。我能杀他一次两次,就能杀他三次。”

察觉到李桓岭言语中的杀意,灵晔不禁侧目。陛下对待江宜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虽不杀亦不放,今次于圆光池中惊鸿一瞥,看见冯仲,却就因此萌生杀机。纵使时光不返,斯人已逝,陛下对冯仲的忌惮曾不能减少分毫。

“我会找到他的。”灵晔说,眼神变得凌厉,手中闪现的剑光如电插入圆光池中。

“我会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夜阑灯静,壶矢棋枰。琳琅街隐藏在名都腹地,入夜后正值热闹,戏馆内伶人歌舞助兴,座屏上烛火影影绰绰,四下席面里人声低语。

商恪打帘入得雅间,里面已有人在,见是他来,招呼道:“寸刃兄弟,快坐,上酒上酒!”

那人衣衫不整,坐没坐相,怀里一个小倌服侍他吃喝,正是狄静轩。

另外还有两人,却是陌生面孔,作文人骚客打扮,一个青年模样,另一个则年纪稍小,神情里带着一丝探究,打量商恪。

“这位是云峤云贤弟,这位是吴珠吴小友。”狄静轩介绍。

商恪略一点头,却没有兴趣,独自于几案后落座,一口闷了酒。

狄静轩道:“怎么心情不好,谁惹你了?”

商恪淡然道:“今早且兰府事变,消息还未至名都,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狄静轩:“?”

云峤与吴珠对视一眼,俱都莫名。云峤笑道:“这位莫非也是哪座府上的大人?”

狄静轩笑道:“哈哈哈,什么大人不大人。大家都是来找乐子的,不谈国事。寸刃兄,你讲话太多机锋,恕我听不懂。来来,我敬你一杯。”

杯中满上,商恪心情烦闷,一气饮罢,一杯接一杯,看得狄静轩咋舌。

第170章 少年祝史

商恪最是好酒,喝来喝去,还是梅园的陈酿深得他心,因此常来名都找人喝酒,与狄静轩竟混成了酒友。

今晨他与灵晔分开后,便往观圆光池,搜寻江宜的踪迹,虽是依旧不见其人,这一回,境中出现的却是名都街景。

江宜不知习得什么谜法,可以在天道的注视下隐藏踪迹,此时人应当就在名都城中,却无论如何也找寻不到。商恪百般无奈,只好来此借酒消愁。

云峤见他兴致不高,搭话道:“今日可是出好戏,这位朋友不感兴趣?”

商恪不答,狄静轩打趣道:“这你就不懂了。戏是好戏,可一起看戏的人不一样了,心境自然大不同。寸刃兄弟,要我说,既然想见,你不如就去找他好了。”

商恪饮酒,闷闷不乐道:“他不想见我。”

“哦?”狄静轩狐疑,搞不懂这些人在想什么,人生短暂,还有什么是比及时行乐更重要的?商恪又不愿多说,转脸去看台上春戏,杯中空了,云峤挽袖取来酒壶为他斟上,吴珠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云峤笑道:“你说的,是一位红颜知己?”

商恪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在云峤给他倒酒的份上,答道:“是一个朋友。”

“只是一个朋友?”

“……”商恪看着杯中一泓青雪,在烛光里消融。

云峤道:“看来这个朋友的意义,有些复杂。”

商恪在晃眼的光里闭上眼睛,心头莫名浮现清溪关那山溪边垂钓的樵户,这一幕何其相似。为何都要追问他的答案?

答案重要么,谁人不是稀里糊涂过完一生?难道不知道这个答案,他就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

戏台上伶人涂着雪白的脸庞,瞳色漆黑,面容渐渐与江宜重合,在走马灯的光影里翩翩舞袖时喜时嗔,一颦一笑间似乎有所诉说。你究竟想说什么?商恪恍惚中伸出手,却看见自己手中握着一把剑。他将那剑送进江宜心口。

伶人飘逸的身姿僵滞,直挺挺倒下,刺杀他的同伴悲泪,如痴如狂,亦吞剑自尽,一场戏以死亡落幕。

“真是无聊,”吴珠嘲弄道,“不如喝酒。”

狄静轩哈哈一笑,夹一片牛肉细细咀嚼。

商恪掌心攥着,拇指深深抵在食指根处,并不去碰云峤给他倒的酒。云峤端详他的神色,忽而道:“这戏当真是没有逸趣么?小生倒是有一技艺,聊与诸位逗个乐子。”

“哦?”狄静轩好奇心起来,见云峤从随身的褡裢里取出一卷纸,一支笔。

“作诗?”

“作画。”云峤笑道。

他要将画纸铺开,吴珠帮他清空酒案,又取出半个巴掌大的砚台研磨。云峤沉思片刻,以笔尖舔了舔墨汁,挥毫落纸行云流水一般,几笔便勾勒出戏台的形状。他那架势,气定神闲,当真有大家风范。

狄静轩兴致勃勃道:“你要画这出戏?”

画在纸上成形,狄静轩笑道:“这怎么画的,台上却没有这些景致。”

云峤答道:“做戏非有殊,观戏乃各异,此画是小生眼中所见之戏。诸位虽同席而坐,看见的戏想必也各自不同。”

狄静轩指点他的画,赞道:“那你见到的戏,当真是风雅。我看见的,不过都是些赤条条、白生生的肉体罢了!哈哈哈哈。”

商恪似乎有所触动,待要细观那画,云峤却已完事,将画一卷,吴珠取来画筒为他装上。

“二位,今日已经尽兴,天色已晚,我与吴珠就先告辞了。”

云峤与吴珠一拱手,挟着画筒离去。

商恪目送二人背影,一点趣味又没了,坐下饮酒,忽然咋舌,颇感到这酒也没了滋味,有些心不在焉。

“那二人是谁?”商恪问。

“云峤与吴珠。”狄静轩答。

“我是说,”商恪道,“什么来历?”

狄静轩:“我不认识。”

商恪:“……”

狄静轩潇洒一笑:“相逢何必问出处,都是今夜初见,也就比你来得早一点罢了。”

商恪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他原以为那是狄静轩的朋友,因而没有多问,怎么却是两个陌生人。

云峤与吴珠离开琳琅街,夜色里入得一家客店,要了间房,将门一关。吴珠点起一盏幽暗烛灯,仿佛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云峤道:“不必如此偷摸吧,难道我们藏得还不够好?”

吴珠看着他,皮笑肉不笑:“我看你上赶着给人倒酒时,倒是巴不得他认出你来。这样见面不相识,显你俩交情浅。”

吴珠吴珠,有眼无珠,原是一句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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