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7


事。

他又听见沈焦在轻柔地、呼唤地念叨:“神明在上,赐吾景福。”

“神明在上……”

界碑的血迹倒流回少年的身体,射出的羽箭重回长弓弦上,汩汩的水流回溯到源头。

刺骨的秋风凝滞,都城沉重的大门拉起,少年回到巍峨的大殿,沾血的飞信传到他手上时已经变得乌黑干裂,他难以辨认字迹。

他猛地起身,旋即眼前一黑,两行湿热的液体顺着眼眶流出来。

再往前,很小的时候,他的寝宫燃着满殿灯烛,长条的宫灯下靠着打瞌睡的小宫女,他在桃花树下睡去,在软锦中醒来,母亲和大哥守在床边,忧愁地看着他。

“去西亳罢。”母亲说,“那里适合你养病,一年住个小半的,也不打紧,天子是我的哥哥,他对我就像你大哥对你一样,他会对你很好的。”

他什么都看不见,仍旧快活地笑着。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骑马!”二姐骑在马上,威武地对他说,“从缃羽到月罄关,我都带你去。”

他说:“好啊。”

“你见到天子啊,要给他请安,你要说祈福的好话。”大哥这么说。

他问:“说什么呢?”

“你就说……”大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你就说神明在上,赐吾景福。”

“是什么意思?”

“就是祈求上天神明睁开眼,赐予我万千福泽。”大哥说。

那日他离开西亳前,曾跪在天子寝宫之前,徒然面对紧合的大门。

太子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视线一片黑暗,他磕头,在微冷的风里挺直脊背,眼睛痛得快要爆掉似的,但他仿佛没有感到任何痛苦,口齿清晰地说:“神明在上,赐吾景福。”

他听见似有若无的叹息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听见刀刃剁进血肉的声音,他听见鲜血滴答滴答。

他听见就在自己被高高的门槛绊倒的那一刹那,扶王宫的牌匾铿然落地,跌得粉碎。

他想起第一日来西亳时,也是这样。

天子高坐明堂,他小小一个,被沉重的重工礼服包裹,仍旧吃力地扳直脊背,扬起下巴,眼神明亮,仿佛能看见景天子身后那骇人的神兽雕塑。

“神明在上,赐吾景福。”他煞有介事地、青涩稚嫩地说,听见高座上传来一声轻笑。

景天子说:“神必据我。”

小时候的他、这些年来定时请安的他、以及告辞的他,都在重复这同样的一段祷词:“神明在上,赐吾景福。”

“吾愿天子其德不爽,寿考不忘。”

“愿大成孝孙有庆、神保有飨,以介眉寿,万寿无疆。”

他是阿七。

他也不是阿七。

他是扶王室最小的孩子。

他的母亲是天子之妹,他的父亲是扶国之王。

他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都很爱他。

他的名字,叫做漆汩。

漆树的漆,决汩九川的汩。

五年前,蔡疾窃国,王室覆灭,他死在界碑边上。

那一天,正好也是秋分。

第10章 那是只巴掌大小的木俑

梦境的尽头永远是那座永远安然无恙的、永远燃着暖热熏香的宫殿。

漆汩中途醒过好几回,听见窗外还在下雨,每次都在朦胧中望见床前似乎坐着谁,那高大的身影很像大哥,他嗫嚅着嘴唇,低哑地叫了一声:“大哥。”

床前的人影似乎停滞了一下,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屋内没有一丝月光,漆汩勉强一笑,又睡了过去。

漆汩浑浑噩噩,不知自己睡了有多久,完全清醒时,他看见外间的日光大盛,梦里挥之不去的滂沱大雨已经消失无迹,漆汩迷茫的目光在天花板和家具上游离,张了张干渴的嘴,没能发出声音来,只觉头痛欲裂。

外头有人气势汹汹地在说话:“你从哪里找来的葵地后人?”

而后靳樨极平静的声音响起:“他自己找来的。”

“风知那边又是谁动的手?!”

“你在说什么?”

“你——!”

“我早说过,此法不可行。”靳樨说。

“呲啦!”

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漆汩一个激灵地爬起来,一边摁额角一边环顾四周。

——这地方他没来过,看模样似乎还在侯府里。

漆汩谨慎地没有立即动弹,忽然一团毛球扑到膝上,他下意识一低头,琥珀仰起小脸,可怜兮兮的。

漆汩笑了,挠了挠琥珀的下巴。

琥珀享受了一会,从他手心里逃开,漆汩饶有兴致地望着它钻到边角的棉被里,只露出屁|股和一晃一晃的尾巴,不一会儿,拖出一个物件,又叼又拖地推吧到漆汩手边。

漆汩一定睛,立即愣住了。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木俑,雕得惟妙惟肖,穿着素衫,发髻简单束起,依然没有五官,只是怀里握了一只小小的猫。

木俑低着头,明明没有五官,漆汩却能感觉出那熟悉的气场。

漆汩颤抖着手,把那小木俑握在手心。

这个时候,门推开了,公鉏白端着药走进来。

漆汩猛一回头。

公鉏白被他眼神和微微发红的眼眶吓了一大跳,旋即扯出一个笑,道:“你终于醒了。”

漆汩没吭声。

“这是我和师兄的院子。”公鉏白说,把药递给他,“喝药吧,你这身体,太虚了。”

漆汩知道公鉏白还是拿他当猫房一个小厮看待,犹豫了一会,把药接过来,捧在手里却未急着喝,半晌道:“我睡了多久?”

公鉏白伸出三根指头:“三天。”

漆汩一阵惊愕,险些把药打翻,公鉏白慌忙地扑来抢过药碗:“祖宗诶!”

“沈大哥!”漆汩顾不上那药。

这时臧初进来了,注视漆汩惨白的脸,而后坐下来,叹气道:“现已经是葵王室后人沈焦了。”

漆汩瞳孔颤抖。

臧初问:“你知道葵是哪儿吗?”

不等漆汩说话,臧初道:“二十年前,陈走海路,借道葵地突袭,等朝堂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国军队已然逼近绎丹。侯爷的那条腿就是伤在这场突袭里,当年的太子——竞殿下也因此而死。绎丹之围得解后,先王下令,由侯爷率军征讨葵地,葵地在灵真日那天国破,王室成员于宗庙自焚,幼王献上王印,而后自绝于宗庙废墟前。”

“沈焦或许就是王室后人。”臧初抚摸棉被上的褶皱,道,“侯爷下令,想将他葬入葵王陵,死相不好,你还是不要去看了。”

漆汩没有任何知觉似的坐着,眼眶更红了。

臧初又掏出一个布包,欲递给漆汩,但他愣愣的没有反应,臧初于是叹口气,亲自扒开漆汩紧紧相互掐着的双手,假装没看到

- 御宅屋 https://www.yuzhaiwu1.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