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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弦,锋利的箭尖对准入侵者,厉声呵斥他立刻停下,并且仔细地评估了入侵者的威胁程度。

恶魔看上去并不强大。

柔软笔直的黑色头发如鸦羽般温顺地覆盖在他的肩膀上,他抬起眼睛看向守卫,那双眼睛也并不像是高等恶魔那样,裂开狰狞的竖瞳,而是明亮如红玛瑙般的鲜艳之色。

一个低阶恶魔。

虽然他很可疑,但仅仅是低阶恶魔,守卫的呼吸又松懈下来。他们严厉地盯着这个外来者,手中的弓箭仍是撑开的,厉声逼问: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我迷路了。”

恶魔慢慢地说,似乎并不在意对准他身体的箭尖。那些箭尖都由秘银所制成,对任何生物都能造成一视同仁的伤害,何况它们还明晃晃地瞄准了他的心脏。

他这句话一听就是谎言。没有外界的人能碰巧迷路进防守森严的血族领地。守卫忽然有了一点不祥的预感,他们仔细聆听正门方向的声音,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却嗅到了新鲜的血腥味。

他们脸色一变,就要前往另一侧察看情况。

——在那之前,留下恶魔已经没有意义。擅闯者格杀勿论,这是他们所接受的任务,因此,侍卫们最后眯起眼睛,死死地盯住恶魔的动作。猎物在死亡前总是会逃窜的,他们必须要预判方向,然后杀死闯入者。

塔尔勾起嘴角。

箭矢如雨,银亮的箭头重重地凿进地面,纷纷落在恶魔的身边。

这并不是因为守卫们在最后的瞄准中走神射偏。塔尔抬起眼睛看向守卫所在的方向,此时,他们东倒西歪,全部瘫在了地面上,而就在他们背后,埃德温朝他走过来。

“没必要那么着急,”

塔尔说,“你不出手的话也没关系,时间没过去多久,我还以为你还要在处理那边的事。”

“我已经处理好了。”

埃德温低声说,他手中握着权杖,此时发散着血腥的光芒,似乎在昭示着这句话背后隐含的含义,然而他停在塔尔身边时,又敛去了所有的锋芒,恶魔身上的玫瑰味馥郁地围绕着他,主教的灰眼睛柔和下来,“我只是想你了。”

“我也是……”

塔尔凑过去拥抱了他一下,低声问他,

“没有打死吧?虽然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埃德温当然没有杀掉爱德华。

他没有杀掉对方的必要和理由,尤其是爱德华在短暂的惊愕和性命威胁下提出了许多可供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塔尔猜测要花费更多时间,但实际上爱德华听到主教的要求以后,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我只是没有想到您背后是……那位大人。”

血族的陛下那时候谨慎地选择了称呼,假如忽略掉他的一点儿狼狈,比如挨近喉咙的刀尖,一向一丝不苟此时却被弄乱的头发,此情此景看上去还勉强算得上是一副外交画面。

塔尔听着他的描述,眸子亮晶晶的,染上了笑意。

“走吧,”

他拉住埃德温的手,“血族也已经做出了选择,埃德温,你手中的权力又增加了,那可是一个不容易掌控的种族,有点怪癖,而且审美不太好……”

最开始明明还是很正经的对话,后来就成了塔尔的经验分享,内容涉及到他千年以前遇见过的一个非常麻烦的血族旅行者,他们曾经不得不相处了两个日夜,恶魔恶作剧般在晚饭里加了剁碎的大蒜,于是对方差点和他来了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

埃德温忍不住勾起嘴角,他眼中那一小隅海雾温柔而潮湿,

“不是。”

“不是什么?”塔尔问,气氛很好,而他们差不多要到家了。

“我手中的权力。”埃德温回答,“不完全是这样,爱德华的臣服不仅仅是因为我的胜利,他是因为你。不是说要区分清楚,只是……我的权力也属于你,至少有一半完完全全与你共享,就当我是一个将一切献给神明的信徒,我也心甘情愿。我真想把所有东西都给你。”

塔尔转动门把手,门轻飘飘地滑开,月光洒落在庭院中。

“想当我的主教吗?”

因为这听起来像是一个信徒的发言,塔尔早就注意到埃德温在王城里做的准备,他曾被流言裹挟,此时同样是操控流言的娴熟的野心家。当年他问过主教打不打算换个工作环境,主教的回答是他会做一个周全完备的计划,关于他们未来。

埃德温有点无奈又有点纵容地提醒,“最高的职位是教皇,也就是我现在的位置。除非……”

“除非黑暗教廷没有比主教更高的冠冕。”

塔尔回答,反复咀嚼了一下这句话,还是忍不住笑了,“虽然黑暗教廷听起来有点奇怪。”

“它有吗?”

埃德温反问。

“没有,”神明微微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类,眼中毫无疑问是纵容,“我们这里主教最大。”

*

这个还在雏形之中的黑暗教廷,所独树一帜的并不仅仅是职位的安排。

严格来说,埃德温所打算建立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教会。塔克修斯讨厌信徒,宁可决定一个都不拥有,损失掉神明通过信仰提高能力的途径。远古时期有不同神明的祭祀,而如今,教廷只代表着光明神教。

主教非常清楚,光明神教对于塔尔而言是一个彻头彻尾扭曲的存在。

信仰在教廷的评判体系中是衡量一切的标准,信徒被要求向神献上一切,哪怕只是口头上如此,一次次重复这样的话语也会让人潜移默化受到影响。人类要想得到力量,首先必须成为奴仆,而且被严格地限制行事。

这条道路是扭曲的。

埃德温不得不走这条路,是因为唯独只有这样一条路。他必须假装谦卑,假装信仰,假装虔诚,这样才能一步步接近权力中心,踩着白骨,在白骨上粉饰以鲜花。

并不只有他踩在刀尖上行走,教廷里的人并不完全虔诚,但他们不得不完成繁琐的条例,不厌其烦地证明忠诚,以获得力量;教廷外的人无法得到力量,无论是向什么生物祈求都容易落入漩涡之中,最终只能以人类之躯过完一生,想要加入教廷也未必容易。

主教清楚,假如他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教会,塔尔也不会拒绝。塔尔毋庸置疑就是那么好。正因为如此,他试图思考另外的道路。

如果一个教会并不要求展示信仰呢?

如果教廷不把神的回报和信徒的付出模糊化,而是清晰地算上一笔账目呢?

就像是交易般,得到力量,同时交还回报,这笔回报比起光明神含糊的算法要显得直观,埃德温计算过,按照他的方案,人们借用黑暗神的力量源头,通过杀戮和练习使能力增长,并且明码标价地交还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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