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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毒牙的蛇虺,但对皇权势力却应当和缓颜色。

镇北将军嘿然笑了一下,

“——楚怀存,这个人你应该知道吧。”

季瑛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时候听见这样一个名字,他瞳孔微缩,神情显露出一瞬间无法掩饰的敌意。还好,只是一瞬间,这样他就能以这是对死敌的厌恶而轻轻揭过。季瑛伸手轻轻拂过手腕,似乎那里还保留着两日前的触感,还缠绕着赤红色的丝线。

将军显然对面前人的态度感到有点迷惘。季瑛刹那间像是被惊起的毒蛇,撑起身体露出毒牙,漆黑的眼瞳中流露出深不见底的触忤之色。他轻声问道:

“将军怎么问起楚相?”

但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因为端王终于注意到这个在他没有留意到的角落发生的事。在他潜意识里,一路拉拢的镇北将军和声名狼藉的季瑛凑在一起,一定不会讨论出什么他愿意听到的事情。何况假如这样,就达不到应有的威慑效果了。

“季大人,”端王问候了一圈,随后又回来示意,态度仍旧翩翩有礼,甚至有几分场面上的愧疚,“我见到诸位大人,心中欢喜,一时误了时辰。请带我入宫,唯愿父皇不要见怪才好。”

季瑛扯动嘴角,流露出熟悉却虚假的笑意,

“端王殿下体恤朝臣,怎会有过?”

他抚摸着佩戴的墨玉扳指,黑而坚冷的玉石与他苍白的肤色产生了鲜明的对比,更让他像是站在破晓熹微下未散去的鬼魅。

他转过身:“还请殿下和将军随我来。”

*

入宫的轿子已经备好,楚怀存在夕时冰冷的露水中轻缓地向前走着。他一身轻白的长袍,周身自有一种凛冽不能侵犯的气质。相府的下人悄然而高效地备好了一切,此时静立在一旁。近身服侍的侍从掀开轿厢的帘子,又看见楚相的手中拿着那本熟悉的书。

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却不知道其中是什么内容。

楚怀存正打算抬靴踏上轿子,又微顿了一下,侧过头望向背后的属下,

“季瑛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楚相就像是一时兴起,终于要彻彻底底地调查清和他在朝堂上交手两年的对手究竟姓甚名谁。但季瑛这个人的履历乍一看处处是空缺,一次次倚仗着皇帝的诏令空降掌权,仔细去查,却又缜密地找不出任何破绽。

就连名不见经传的家族,深挖起来,也确实白纸黑字地记载了他这个人。

“嗯,”楚怀存听了汇报,只是应了一声,随后便说:

“那便继续查。”

他坐上宫轿,先是面容隐没在深色中,既而是他修长如玉的手指。马车行进时,几乎感受不到颠簸,就连杯水也不会倾倒。为他牵车的是最好的车夫,驯出来的也是最好的宝马。他在晦暗的轿厢中再一次伸手落上黑书,却没有翻开,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最在意的问题得到了答案。

但剩下的一切却仍旧笼罩在迷雾中——不,比迷雾还要糟糕,就像是在整片树林中找到一片掉落的枯叶,而距离树叶落下已有十余年之久。沉疴来不及腐烂,又一次次被翻出。欠了两年的故梦就像是反噬一般终于密不透风地缠绕上他。

楚怀存想:最近做的梦,全是关于他的。

他记得那人衣着佩玉,记得他谈吐喜好,记得他无微不至的细节,也记得他最后对自己说的所有话,还有他立下那座坟墓,却无法在上面刻上名字的哀戚。

但糟糕的是,无论在记忆里还是梦里,那人的面目始终是暗昧而朦胧的。

这也是系统的遗留物。

但楚怀存想,或许他已改头换面,或许他已面目全非。或许长相相似的,反而不是他。用容貌去找一个死去已久的人,听起来也很糟糕。

现在唯一的线索——

当然,那甚至称不上一个线索。楚怀存不会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尤其是在他有了怀疑之后。他觉得季瑛古怪,从一些微不可察的细节,从言语中的细枝末节,从身世上的百无挑剔。

这或许只是巧合。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看,楚怀存都无法将他和记忆里不沾污泥的月光同日而语。他的性格和那人截然不同,处事风格也不一样,喜好谈吐更是云泥之别。不过楚相不喜欢轻轻放过自己的疑虑,与此同时,就算和那人无关,季瑛本也该被仔细追究。

作为一个危险的敌人。

宫轿在庞大而威严的皇城外停下,玉白色的台阶仿佛要一直通到云间。楚怀存走下轿子,看见天边一轮蛋白色的月亮已经在灰色的云层中浮现,此时太阳还没有落山。

殿内已经点亮了灯火,梳着竖髻的侍女鱼贯而入,文武百官列坐在宴席之中,已经来了大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秩序分明,一览无遗。楚怀存走进殿内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被烛火吸引般投向他,一时间,殿内的明烛摇晃着,倒映出无数歪歪扭扭的影子。

而他神色淡淡,视若无睹地向高处走。

宰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端王的位置和他相差不多,侍宴的人明智地没有把他们安排在一起。如今的太子殿下按照座次,却必须和他的兄弟同列。楚怀存直到坐下后,那双漆色的冰冷眼眸才仿佛第一次映照出了端王的样子。

端王那对任何人都装出的谦和如玉的态度,在正式见到楚怀存时,差点一寸寸散成灰烬。他恨毒了般看向楚相,压抑住眼中的不忿,咽下一口酒液。

楚怀存身侧的位置,按理来讲该留给今日庆功宴的主角,也就是战功赫赫的镇北将军。然而,不知是座位出了差错,还是有人动了手脚,将军被引向的位置,却恰好和楚相差了一位,反而挨在端王身边。

楚怀存拈起酒杯,翠绿色的酒液倒映着他的眼睛,他并没有抬眼。

直到某个人在他身侧落座。

“楚相,”季瑛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带着永远不变的虚假笑意。他们第一次在宴席上挨得那么近,就仿佛故意算准了要触楚怀存的霉头。下首的官吏眼观鼻鼻观心,自发地开始盯着桌子看,他们可没有不必要的好奇心。

楚怀存的嘴唇轻轻沾上白玉的酒杯,他身边的人已经全部换了一轮,宫宴上绝对动不了手脚。杯中是江南酿的青竹酒,微微带点刺激,辛辣的气味在他的舌尖弥漫开来。

“季大人。”他也如此相应,只是提起了对方的称谓,“又见面了。”

此次宫宴,明面上是对北军平叛功绩的庆祝,实际上却是朝中新起的一阵波澜。废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端王,当年他被剥夺东宫之位,远放北地时,心怀无尽的愤懑不平。而他的母族虽然元气大伤,但世家大族,死而不僵,此时似乎又被这阵风吹的心思活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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