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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算尽的谋略家也不能说杜绝意外的发生。

楚怀存罕见地停顿了一下。

他此时的气质和端坐明堂的楚相又有几分不同,比较好的一面是,他覆面的幡篱还尽职尽责地遮挡着他的眼睛,而且为他添上一点肆意不羁的侠客味道,带着冷冰冰的铁腥味。他看起来不像是天上的谪仙了,现在他像是“一剑光寒十九洲”的剑客。

他缓缓地拔出了身侧的剑。

剑刃像冷水一般,在幽暗中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楚怀存警惕地端详着面前的黑暗,他还没有被发现,但狭长的外界的影子已经投了进来。方先生能够应付一阵,但不可能靠一个人挡住所有人。何况,既然他们的行事已经被发现,可预见的是越来越多的侍卫将会聚拢过来。

如果是这样……楚怀存脑海中闪烁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个坐在宫殿内佯装面不改色,下颚却绷紧了的人。

陛下忽然派人来这里,人数不算特别多,不像是发现了他们计划的应对,应该是陛下一时起意,命人来到这里要办什么事。当然,除了折磨和杀戮,也很难想象其他的可能。问题是为什么是现在,正在宫宴举行到一半的时候。

是季瑛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在他心中闪过无数思绪的时候,蔺伯的手向下按了按,像是一个示意。楚怀存压下眼中翻涌的戾气,那双瞳孔仍旧如冰雪一般,仿佛所发生的一切都并非出乎意料。他将目光移向身边的老人,安抚般地说:

“只是一点意外,不会有事的。”

这并不能让蔺伯的眉眼舒展开,他仍旧有点严肃地看着楚怀存,忽然开口:

“我已经老了——”

楚怀存已经有预感他要说什么,而此时此刻,必须依靠楚怀存搀扶才能不倒下的老人却用他唯一的一只手臂重重地甩开了楚怀存的手。他踉跄了一下,整个背部靠着抵住墙壁才慢慢滑下去,不至于狼狈地倒在地上。

他制止了楚怀存想要拉起他的手。

“外面的人比我更有价值,”

他说,“我不能让你犹豫,他们中最小的一个才二十多岁。而我呢,我已经这把年纪,身体脆弱到一阵风就能毁掉我。就算看到外面的阳光,也会在很短一段时间内死去。”

所以他就要求独自一个留在这个地方,这个只差一个拐角就能站在外界的光线下的地方。但这里属于黑暗,周围是死寂的甬道,一个天然的墓穴。

楚怀存不会忘记他方才说自己“在死之前还能看到阳光”时眼睛里闪烁着的眼神。

那当然不是真的平静。

但是当这样一个选择摆在这样一个老人面前,他除了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命运,还能做些什么呢?一边是家族幸存下来的小辈的安危,一边是只能作为拖累的自己。他知道自己是负累,也猜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他看着楚怀存,心中满是悲悯。他生怕面前的年轻人被迫做出选择,于是选择先一步提出这个残酷的结论。

这个世界上发生过太多选择和牺牲的悲剧了。

蔺伯缓缓滑落在地上,他的目光出神地望向拐角处透进来的一点光芒。不是阳光,那仅仅是皎洁的、青色的月光。他感受到身下冰冷的石地,那股寒意几乎要使他战栗。腿上的伤口裂开了,此时不住地往下淌血。

他面前的楚怀存仍旧站着,不过蔺伯知道他马上就会去做他必须做的事情。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

误解。

面前老人眼中对生的渴望一点点黯淡下去,他的唇边含着莫名的微笑。这当然是一种遗憾,但也未尝找不到可以宽恕的部分。

然后楚怀存再一次俯下身,他没有放开手中的剑,但是另一只手再一次向地上的老人伸去。他的眼睛就像剑锋一样闪闪发亮。

换一个人或许会接受残酷的命运,他会选择较为简单的道路,并且安慰自己那是唯一的一条路。他会提前开始他的哀悼。

但这是楚怀存。

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弃任何人,即使计划出现了一些变动,他也并不认为在这么早的阶段就宣告失败是一件值得被称赞的牺牲之举。与这相反,剥离名誉和地位带来的种种华丽的东西,留在楚怀存身上的,是不可动摇的锋利的内核。

他简明扼要地再次拉住老人的胳膊,老人太瘦了,轻飘飘像是一截镂空的木头。

虽然这真的很难——

“相信我。”楚怀存说,“还没到要抛弃哪个人的地步,在最后一刻之前我永远不会这么做,我尝试过被迫放弃的滋味。渊雅会非常想要见到您的,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亲人了。即使只是尝试,您愿意为他坚持到最后一刻吗?”

老人错愕地看着他。

而此时楚怀存已经一边护着他,一边开始向外走了。楚怀存冰冷的眼睛将周围的一切都飞速地捕捉下来,以对接下来剑锋朝向何方进行最精确的推定。正因如此,他没有留意到蔺伯复杂的眼神。不过,他确实没必要注意到眼神之类的东西。

只需要察觉到在他搀扶之下的蔺伯,也在努力地靠自己的力量向前移动,就能明白他的选择。

“假如到了那一刻,”

蔺伯严厉地说,“你就必须放下我。”

楚怀存并不犹豫地颔首,这个动作换来了老人眼中最终定格的宽慰和释然。此时他的瞳孔终于映照在了幽暗皎洁的月光下,而他的剑尖也已经微微抬起,青色的光芒在剑刃上若隐若现。

他的手稳得不像话,剑客的一双手仿佛是用玉器雕成。

这当然将是一场苦战。

但楚怀存认为,或者说可以肯定——他并不会是输掉的那一方。

第159章 鸣金鼓

楚怀存猜得不错, 面前这批人并非为他而来,而是别有目的。当他们取得金銮殿里的老人血淋淋的命令时,绝不会预料到他们设想中温驯如绵羊的受害者此时四散而逃。想到陛下的怒火,侍卫的脸色一瞬间比这群溃逃的人还要难看。

弓箭在暗沉的夜色中毫不犹豫地对准了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

“不许动!你们这些大逆不道之徒, 现在低头认罪, 迷途知返, 陛下或可饶你们不死。”

血淋淋的暗示却并没有如他们的意愿动摇这些人的意志, 月亮悬挂在天上,像一枚青色的岩石,冷漠地照耀着人间发生的一切。终于得到自由的囚徒宁可将他们的鲜血洒在大地上,也决不愿回到冰冷的牢笼中。

他们朝某个方向奔去, 脚步踉跄而坚决,眼珠——仍旧有眼珠的那些人, 眼睛和侍卫们一样是漆黑的。目睹那样的眼神,有一部分侍卫不知为何仿佛有一点犹豫,双手颤抖起来。

然而只听见领头的宦官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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