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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纱雾,身体重新开?始运转。
她感觉到了空荡荡的肠胃饥饿,喉咙干渴,身上?难受。她止不住地咳嗽几声,翻了个身。
床上?翻身的动作?骤然停顿在半途。
她身边躺了个人。
室内昏暗,放下的帐子外头留了一盏油灯。灯光小如黄豆,映进床里,只模糊地映出男人宽阔的肩背轮廓。
男人背对油灯侧睡着,面朝着她。一只手臂还压着她散乱的发尾。谢明裳翻个身的功夫,发尾就被扯到了。
咳嗽的动静已经?惊醒了睡在身边的人,男人倏然睁开?眼。
两人在近距离面对面,她太惊讶,对方睡梦中骤醒,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只彼此?互视着。
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谢明裳认出了对方的脸。鼻梁高挺,浓眉朗目。河间王萧挽风哪怕在睡梦中,神色也显出压抑,唇角抿起?,并不显露片刻的放松宁和。
喉咙里的咳嗽压不住,她放弃了翻身,又翻了回去,面朝着床里。
下一刻,男人却撑起?半个身子,从上?方俯视过来。
影子瞬间压近,把谢明裳的头脸和大半个肩膀都笼罩在阴影里。从她平躺的角度,轻易看?到了萧挽风线条分明的下颌轮廓。
谢明裳不喜欢被人打量,更不喜欢被从头顶压迫的感觉。她把被子拢起?蒙住头脸。
下一刻,人却被从被子里挖出。纱帐撩起?,灯光照进床里。她抬手挡住黑暗显得刺目的光线和打量。
“渴了?”相比于强硬的动作?和仔细审视的目光,萧挽风的声音过于和缓了,和他这个人的感觉十分不搭。
室内只有他们两人。萧挽风没?有喊人服侍,自己披衣下床,寻茶盅倒温水。
男人宽阔的肩背离开?了帐子,压迫感跟随离去。当他站回床边时,压迫感随着阴影回来。
谢明裳靠坐床头,注视着男人的动作?。
谢家出的一场祸事,像撕开?了京城高门彼此?刻意维持的体面,魑魅魍魉,原形毕露。
河间王在她面前,至今还维持着外表的体面。
对她的态度,不像对待一个罚入宫里、宫宴赐下带回府的美人,倒仿佛还把她当做二品枢密使家的女?儿。招待她的方式,仿佛招待同僚家里登门做客的千金。
昨晚召她过去用饭,表现得平和风淡,疏离中自带界限。对她的挑衅也并未雷霆发作?,只拿四?个女?官杀鸡儆猴,轻轻放过了。
之?后,半夜不声不响入了内室,和她同床共枕。
表现得仿佛丈夫照顾病中的妻子,并不假手于他人,亲自披衣起?身,沾着水汽的温水盅递到她干裂的唇边,甚至还很?耐心地等待了一阵。这场面让人觉得讽刺。
她推开?水杯。
小半杯水泼湿了被褥,杯盏咕噜噜滚落地面。
谢明裳垂着眼,把鸭绒被费力地又拢去肩头,裹紧了些。
“别费劲了。”她沙哑地道。
“早和殿下说过,把我弄回来取乐,你找错人了。”
她捂着嘴咳嗽几声,喉咙火烧火燎:
“……还不如那天直接把我送回家去,是不是?”
灯火摇曳,萧挽风的影子在灯火微风中也在微微地晃动。
他站在床边,面容笼罩在大片阴影里,锋锐的眉眼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居高俯视的一双眼睛灼灼幽亮,叫谢明裳倒想起?了梦里见过的雪地灰狼。
站在山崖高处的头狼的眼神,大抵是这样幽亮野性的。
无欲则刚,无所?求,也就无所?惧。她平静地说出从第一次见面心里就搁着的想法:
“殿下的眼睛,真像虎狼啊。”
萧挽风站在床边俯视下望。
对于不动听?的言语,他显得无动于衷,只淡漠道:“你回不了谢家。宫里并未把你放归,谢家留不住你。”
谢明裳被两句话刺了一下,倏地抬头瞪视。
两边无声对视了片刻,萧挽风却又问她,“你不喜我看?顾你。想要谁来看?顾?”
“不必看?顾我。”谢明裳躺了回去,又拿被子盖住了头。
萧挽风转身离开?内室。
离去的步子太大,带动起?风,熄灭了那点如豆的油灯。内室陷入黑暗。
谢明裳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想回到美梦中,化身麋鹿、花豹,随便什么动物都行,总之?绕雪山一圈做个告别,只可惜始终无梦。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透过窗户碧纱,细细点点的阳光映照在纱帐上?。
谢明裳躺在床上?,依旧满喉咙的血腥气,抬起?手,注视着映上手背的模糊日光。
这是她在河间王府的第七天。
屋里又站着两个窈窕的身影。她这边一动,外头便察觉了,两个身影停下洒扫动作?,同时转向床边。
“别动帐子!都退下。”谢明裳喝道。
帐子外的人却并未听?话退下,反倒快步靠近。
床边的那个听?到动静,转身抢先掀开?帘子:“娘子醒了!”
那声音极耳熟,清脆声线满怀惊喜。谢明裳吃了一惊,原本向着床里的视线霍然转向外侧。
掀帘子探头进来的,赫然是兰夏。
谢明裳这回的吃惊比睡梦中被满喉咙的血腥气惊醒更甚,居然一下子撑坐起?身,抓住兰夏的手:
“你怎么来了?谢家——”
“谢家好?
好?的,我们都好?好?的。郎主和大郎君把罚银筹得半数了,十万两送去兵部,圣上?恢复了郎主的车骑大将军封号。”
“辽东王的叛军听?说过了河,逼近虎牢关下,京城人心惶惶,传说什么的都有,还有大户人家往南逃难的。许多贵人前来拜访我们郎主,劝郎主请战出征,讨伐逆王。”
兰夏憋狠了,竹筒倒豆子的冒出大段最近发生的事都不带停歇,末尾没?忍住,弯出一句哽咽。
“大家都好?好?的。只有娘子你,怎么来河间王府了……”
另一侧的帐子也被撩起?,鹿鸣探头进来,噙着泪又噙着笑,冲着床头坐起?的谢明裳深深福身。
“我们服侍娘子更衣。”
谢明裳靠坐在床头,难得露出几分茫然。大清早的,脑仁一阵阵地发疼。
“我来河间王府是宫里的意思?。你们两个来河间王府做什么?身契的事,母亲没?和你们说?”
兰夏和鹿鸣互看?一眼。兰夏忍不住嘀咕。
“夫人说了。娘子把我们两个的身契烧了,放我们出府。然后呢?我们就该收拾收拾东西走了?我们两个从小跟着娘子到大,娘子原来没?把我们当谢家人。”
谢明裳抬手缓缓地捏眉心,她恨不得自己还在做梦。
眼前这两个在梦里出现,梦醒了还能?踢回谢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