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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翻越关陇道,千里勤王救驾,她记得。
也就是这次突厥南下,夺走朔州大批土地做放牧场,导致萧挽风的父亲邺王失了封地。
“多?亏贺帅领兵勤王,渭水一战,三?千铁甲军、甲子?马,大败突厥两万骑兵,把突厥人赶回关外。京城危机解除。”
严陆卿陷入往昔回忆当中,还在感慨:“之前你父亲的威名,只在边地军中流传。经此勤王战后?,那才叫:一战成名天?下知。”
“你父亲拜骠骑大将军,兼领云州、朔州,两州行台,声望远播,大江南北都建有你父亲的长生祠,乡野老妇人也识得你父亲的名字。”
“新年腊月间?,满大街售卖的成对门神图像,一个是关公,一个是贺帅。那年,贺帅不过三?十五岁……娘子??娘子??”
谢明裳怔坐着。
窗户并没有完全关紧,还能听到庭院里的动静。
萧挽风已训诫完,顾沛跪倒认错,顾淮却?气急,请求褫除弟弟的王府队副职务,把人送回朔州军营历练。顾沛嗷嗷地哭,抱着萧挽风的腿不肯走。
风声裹着雨点声响,点点滴滴落在长檐上。木叶摇动,又一场秋雨欲来。
谢明裳恍惚地想:三?千铁甲军、甲子?马,渭水一战,大败突厥两万骑兵。
战力好?强啊。
她见?过这三?千铁甲兵的。
千捶百打的精铁,制成全套铁甲披具。
选军中体格最为精悍的将士和最健壮的马,人披铁甲,马披皮甲。既有重甲震慑的威力,又能冲阵如风。
记忆深处,缓缓涌现出?大批的眼睛。
铠甲护卫下的人的眼睛,皮甲下露出?的马的眼睛,漫山遍野都是,失去了平日温和善意,视线森冷如铁。
她在哪里见?过这些铁甲兵?
是在父亲坐镇的朔州大营么?不,每年她都会?偷跑几次入关。跟随父亲的将士都认得她,笑脸相迎。
有几次她跟随父亲戍边,偶尔也会?遭遇铁甲兵,但这些健儿们?都会?除甲下马,哗啦啦跪倒一大片,目中满是狂热崇敬,齐声高喊:“见?过贺帅!”
她在哪里见?过这批视线森冷的铁甲兵?
漫山遍野的铁骑,摆出?作战攻击前的阵势。气势如刀锋寒铁,等待冲锋号令。
族人们?沿着积雪融化?的山野四处奔逃。
母亲手握银鞘弯刀,刀未出?鞘,一步步踩着积雪往前,站在山坡上高喊:
“你们?贺帅呢?派你们?攻打我们?部落,却?不敢露面?”
“回纥九部不参与?你们?天?子?和突厥人的征战!带上你们?的兵器和马,滚回龙骨山!”
“叫贺风陵出?来说话!”
“啊……”书房里传来喑哑的声响。
谢明裳太久没开口说话了。冲破喉咙的,是一声沙哑低呼。
也不知她此刻的面色如何不对,严陆卿蓦然住嘴,起身惊喊:“娘子?!”
谢明裳想提笔写【我无事】,狼毫却?从她手中脱出?。衣袖仿佛秋日枝头的落叶,无风自动,掀翻了桌上的茶盏镇纸。
啪嗒,茶盏滚落地上,摔得粉碎。
庭院外的声响安静下去,就连嗷嗷哭的顾沛都停下。
片刻后?,虚掩的窗牗被从外一把推开。
严陆卿强忍震惊,把谢明裳询问?他的字纸取来,展示给主上。
萧挽风站在窗外,视线尖锐而寒冽,盯在纸面黑字上。
【贺风陵,以谋反罪名处斩?】
“娘子?询问?贺帅的死因,又问?起叛国罪名,事关贺帅的身后?名,三?两句难以定论,臣属便从头说起贺帅生平。这,还未提到死因啊,才说到贺帅战功,娘子?突然就……”
谢明裳头痛欲裂,昏沉沉按着额头,身子?摇来晃去,在木椅上坐不安稳。
身体晃动越来越大,即将慢慢滑倒去地上时,一双手按住她肩头,把她按坐回去。
掌心干燥而有力,萧挽风的嗓音从她头顶上方传出:
“说得太急了。”
贺帅身上必然发生了什么事。谢明裳每次提起父亲,指代的都是谢崇山。提起生父贺风陵时,反倒直呼其名。
对她生母和谢夫人,她从不会如此。两边都称呼母亲。
对待贺帅的疏离态度背后?,必定藏有某些秘密。
什么秘密?
除了死去的人和她自己,再无旁人知晓。
严陆卿懊悔不已,低声请罪:“臣属思?虑不周。只想着详细描述贺帅生平,或许有助于娘子?早日想起从前的事……”
“她的记忆从未丢失。”
萧挽风扶住小娘子?摇摇晃晃的肩头,打量她失去血色的苍白唇色:“只是有些事过于痛苦,让她不愿意想起。自己压制住了。”
“这些事,多?半和贺帅有关。”
“臣属当如何做?”
“多?说无益。让她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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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深处的庞然大物桀桀而笑。它于暗处蛰伏多?日,从不曾放弃反扑。在近处凝视它片刻,便足以撕裂内心,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
母亲美丽的面孔流着泪。
你父亲为了他的天?子?舍弃了我们?,我们?便舍弃他。
那年她七岁,只比骆驼高一点,母亲带着弯刀,抱起年幼的她,穿过兵镇决然离去。
七岁的她并不很明白发生了什么。揪着骆驼丰厚温暖的毛皮,仰头问?母亲,“娘,你哭什么呀。”
“我们?就走了吗?不和阿父跟哥哥告别吗?哥哥昨天?才说要带我出?镇子?射大鹰。”
“娘,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喜欢镇子?上的烤馕。”
母亲哭得像个泪人儿。
她看着看着,一扁嘴,跟着母亲哭起来。
母女两个一路走一路哭,哭得伤心欲绝,直到天?明后?才发现,骆驼走歪了路。
伤心的母亲压根不纠正?方向。
骆驼往哪里走,她们?便往哪里走。骆驼停下吃什么,她们?便顺道吃点什么。
骆驼吃路边的野果,她们?架起篝火烤野蛇。骆驼吃戈壁生长的骆驼刺,她们?吃沙丘边缘生长的沙枣。
骆驼停在一处小型绿洲,跪在月牙泉水边咕噜咕噜喝水,母亲猎杀了一只前来喝水的野狍子?,凑足母女俩五天?的口粮。
母亲伤心够了,牵引着骆驼往西北方向走。她要带女儿回归族人和雪山的怀抱。
在大漠里游荡的第十天?,父亲领兵赶了上来。
当着她的面,母亲激烈地和父亲大吵一架。语速太快,年幼的她完全没听懂他们?在吵什么。
只看到吵着吵着,父亲突然大步走近,把母亲从骆驼上抱下来,不管母亲怎么骂,怎么打,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