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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至于此。
临别在即,卫风为夜泽换上那身墨紫衣衫,宽袍窄袖金丝带,银护腕牢牢约在袖口,青丝半挽,斜插翡翠玉簪。
装束一换,乡野民夫便成了尊贵无匹的仙家贵子。
卫风惘然若失,将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百家衣抖开。
“我听人说,穿百家衣得百家庇。”卫风强忍悲戚,轻声道,“不知有没有用……我别无长物,就做了这一件衣裳,你带上吧,等天劫来时再穿。”
夜泽颤着手接过来。
百家衣颜色杂乱花哨,一块块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布料,被艰难缝合到一处。卫风不善女红,衣裳上到处是斑斑点点的褐红血迹,不知被扎伤过多少次。
他拉过卫风的手,天眼翕开,望见指尖密密麻麻的针眼。
“有用。”夜泽垂眸,细细吻过每根指节,“我穿上你做的衣裳,必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卫风,你要等我回来。”
卫风用力握住他的手:“我等……你安心渡劫,多久我都等……”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外头隐隐传来唢呐鞭炮的喧嚣,像是谁家迎亲。
夜泽往外扫了一眼,卫风遂道:“听人说,庄上周四叔家姑娘许了隔壁村张秀才,秀才要赶考,周家怕久等不归,便在动身前先办亲事……这样就算等,也才算名正言顺。”
夜泽眸光一闪,定定看向卫风。
卫风瞬间明白对方用意,错愕道:“……可是你明日就要走了。”
“无妨。”夜泽从衣箱内翻出一黑一白两套衣裳,施法悉数变成鲜艳的红。
他看向卫风,柔声道:“事急从权,就拜个天地,很快的。”
顿了顿,夜泽低声喃喃:“……夫妻多年,早该成亲了。”
卫风被夜泽这惊世骇俗的行径震慑,僵硬地任由对方为自己换了红衣,被牵到院中。
没有三书六礼,没有高朋满座,在这场桩仓促荒唐的简陋亲事里,唯余一双有情人拜天地。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亲。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夜泽看着卫风,字字有力,“卫风,你不能辜负我。”
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狭隘的人,明明知道此去生死未卜、前途难测,明明可以直接放卫风自由,明明可以定下限期,但他偏不,他偏要用尽一切手段将对方这辈子栓死在自己身上。
他看着卫风热泪盈眶地跳进自己的牢笼里,听到对方发下誓愿说此生不负。
还是不够。夜泽抱紧卫风,一遍又一遍索取,情到浓时恨不得咬断那截纤细脖颈,寄希望于对方的血肉来填补自己内心空虚。
……为何要让我成仙?像我这样的人成什么仙?我明明只想要卫风。
夜泽眼中一片悲凉,却无人能答。
云雨过后,谁也没有睡意,两人拥在一处感受彼此心跳呼吸。
“十年前的今天,你把我从凤鸣苑带回这里……还好是你,多亏是你。”卫风贴着夜泽侧脸呢喃,“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夜泽吻怀中人鬓发:“是你救了我。”
消我业障,赐我新生,是你让我有了活在这人世间的野心和欲望。
他们交颈而卧,彻夜未眠,直到一缕晨曦斜斜映进门扉。
强大威压笼罩四方,气息熟稔,夜泽知道白泽来了。
“我……”夜泽看着卫风,攥紧了对方的手,“我要走了。”
卫风低低应了声,为他整理衣襟、挂上行囊。
“紫气东来,瑶池西望,翩翩青鸟庭前降。”卫风为他封正,眸中满是眷恋,“不必牵挂我,你安心渡劫,我会一直在这里静候佳音。”
夜泽点头,余光扫过那两幅画卷,忽地一抬手,将那幅中秋夜游的双人卷轴收到手中。
“我把这幅画带上,”夜泽轻声道,“想你时也好看一看。”
卫风抿了抿唇,垫脚去吻夜泽。
“早些回来。”他细语道。
夜泽神色柔和至极,低头攫住那双唇,轻轻碾磨吮吸。
“我爱你。”夜泽忽而道,“卫风,我是为了你活在这个世上的。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卫风心神俱震,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夜泽看,满心里只住了眼前这一个人。
“……道阻且长,莫失莫忘。”卫风悲道。
推开门,白泽就站在院外,长身玉立遥眺西方,听到动静头也不回地迈开步:“走吧。”
卫风送夜泽出门,一路送到庄外。
夜泽说:“我虽不在,你也不可敷衍度日。每天叁茶两饭,一顿也不许落。”
卫风点头。
夜泽又说:“会青阁那边每年能取一百两银子,若是不够,我还埋得有两罐金子在地窖里,你当心着用,莫要被人惦记了。”
卫风又一点头。
“菜园莫再种了,一个人哪里照顾得过来,左右吃不了多少,去买就是。”
“嗯。”
“你一向体弱,天冷天热的小心添减衣物,莫要贪凉不盖被;若是难受了该看郎中就看,该吃药得吃,别怕苦,灶房里头还有两罐蜂糖。”
“……好。”
夜泽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意识到卫风已经跟着走出好几里地了,才道:“别送了,回去吧。”
卫风执拗地抓着他的手:“无妨,再陪你走一段。”
夜泽喉咙酸楚得要命,强压着不舍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过会儿日头大了,当心晒到你。”
卫风站在原地不说话。
不远处白泽也停了下来,沉默地瞥一眼夜泽。
夜泽捧起卫风的脸,低声道:“答应我,自己在家要好好的。”
卫风看着他,倏而掉下泪来,颤声道:“好。”
夜泽吻住他,渡去一口灵气安神。
卫风只觉得意识开始浮沉,摇摇晃晃栽在夜泽怀中,陷入一片昏黑。
再醒来时躺在家中卧房,床榻温热。
卫风怔愣片刻,半恐惧半希冀地开口,轻声唤道:“……夜泽?”
素纱床帏安静悬落,满室凄清,毫无回应。
夜泽走了。
第20章 情丝
昆仑山。
三青给夜泽挑一块渡劫的地儿绞尽了脑汁,既要让夜泽得到洪荒神力庇佑,又不至于让天雷忌惮到劈不下来,试来试去均不满意,最后忍痛将最靠近玉山的一处奇峰削平,作了个临崖台,堪堪擦过缭绕玉山的洪荒灵雾。
她在弱水岸边等啊等,终于等到一头通体雪白的庞然神兽跃空而来,轻巧踏上碣石。
神兽甫一甩尾,待夜泽从背上下来,它便化作个白衣白发的男子,原是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