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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解着刚刚被唐赐勒紧的领带结。那个姿势很难受,车里也有点暗,他头垂得太低,眼镜正慢慢往下滑,他越看不清,手上的动作就越乱,那个结就打得越紧。就这么折腾了几分钟,祁尧看他解得费力,刚伸出手,还没碰到领带,就被唐一臣推开了,还语速飞快地说了句“你别管”。
他两只手本来就被领带绕住了,又抬起胳膊去赶祁尧,领带被他自己拉得更紧,几乎是抵着喉结系成了死扣。他被勒得咳嗽起来,眼角都憋出泪了,却还要跟那条破领带较劲。
祁尧终于忍不住,他粗暴地抓住唐一臣的领带往两边一扯,用德语冲他吼道:“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别管!”
唐一臣嗓子都哑了,声音里带着些不明显的哭腔,他不肯抬头看祁尧的脸,就只是伸手在他胸口推了一下,轻飘飘的,不知道是在推他还是在推自己。
“现在开始都在怪我,是吗?”祁尧不知道自己是愤怒更多还是失望更多,他在过分情绪化的时候很难用中文思考,继续飞快地说道:“我就应该看他打你,我什么都不该管,那我是不是该跟你道歉,反正打人的人没有错,跟他吵架的人更没有错,都是我的错——”
祁尧话还没说完,唐一臣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祁尧清楚看到了他眼框里的泪,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祁尧看到他这样当然是难过的,可他的愤怒又不能骤然消解,他只有死死瞪着唐一臣,想看他接下来到底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紧接着,唐一臣咬紧了嘴唇,手缓缓挪到祁尧的左脸上,掌心下的皮肤泛着些不太正常的热度,他皱着眉,最后却只说了一句,“你干嘛要管啊……”
那依然不是祁尧想要听到的答案,可唐一臣满脸都写着心疼,祁尧的火气竟然莫名消下去了大半。
杨书回来得很快,他敲了两下窗户,唐一臣沉默地接过冰袋,杨书也很识趣地走远了些。
唐一臣转过来,面朝祁尧坐着,怕冰袋太凉让他更不舒服,低下头用刚刚解下来的领带把冰袋缠好,轻轻按在祁尧的脸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再说话。
“我不管你就要挨打了。”
祁尧半边脸被冰的有点麻,说话时有些含糊。
唐一臣垂下眼睛不看他,没什么感情地回答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挨打呢?”
他自嘲似的又说,“他最好狠狠揍我一顿,把我打到住院,十天半个月都别好,这样的话我甚至不用去告状,所有人都会站在我这边,新账旧账我们一起算,他就彻底完蛋了,这就是我的计划,根本就不用你管。”
这听起来像是幼稚的气话,可祁尧知道,这不是在赌气,这是唐一臣认真思考过的结果。
祁尧心里残存的那点愤怒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摸了摸唐一臣刚刚被勒得有些泛红的脖子,叹了口气,低声说:“会疼的。”
唐一臣举着冰袋的手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忍不住抖了一下,却还是嘴硬道:“我活该,不行吗?”
还是被他看到了。
这是当时唐一臣看到祁尧冲出来时的第一反应。
他一直不肯说,不愿意让祁尧知道自己人生中的这一部分,肮脏的,不堪的,彼此威胁和利用,他连唐赐四岁的儿子都敢拿出来说事,唐一臣痛恨自己的不择手段,可又是这些东西组成了最真实的他。
唐一臣是真的希望唐赐那一巴掌会落在自己脸上,就让他出气好了,随他怎么打。
他从来都不后悔自己去查了唐赐的账,也不后悔要拿这件事情去威胁他。可不后悔不代表不难受,唐一臣甚至觉得唐赐打他是应该的,那个人最好再过分一点,这样他就能好过一点。
伪善又自私,唐一臣就是这样的存在。
更何况最终替他挨打的人是祁尧,如果不是因为他,祁尧这辈子都不会受到这样的侮辱,说到底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而祁尧那么生气的时候,既没有骂他,也没有离开,心里想的竟然还是他会疼。
唐一臣心里很乱,手也被冰的有点麻了,祁尧却在这时候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力气很大,唐一臣被迫抬起头来看他。
“你刚才冲我发脾气了。”
祁尧刻意放慢了语速,话里话外都显得委屈。
“……对不起。”唐一臣小声地回应道。
“嗯,”祁尧点点头,“我接受你的道歉,所以这件事情过去了。”
他们没有人再提唐赐,唐一臣不说,祁尧也不会再问,因为如果是他,他一定会让唐赐付出代价的,睚眦必报是他的天性。而唐一臣尽管是个比他更心软,又不像他一样恶劣的人,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也一定有自己的手段。
祁尧也是在想起唐一臣的眼泪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痛苦的理由,和他过去那么长时间,从来不肯向自己提起家事,不愿意被自己了解更多的理由。
不是不信任他,是太喜欢他,所以才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不好。
他是那么精明的人,可是爱人时,却又变得那么简单。
祁尧觉得自己可能再也不会舍得冲唐一臣发脾气了。
第32章
当唐一臣换到第三个冰袋的时候,祁尧终于忍不住扯扯他的袖口,拒绝道:“我都困了,差不多可以了吧?”
唐一臣看了眼表,面无表情地说,“再敷半小时看看。”
他们好久没有像这样相处,祁尧都要忘记唐一臣到底有多固执了。就像他从前执着地一定要检查酒店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样,此时此刻,他认定了要冰敷几个小时,祁尧再怎么不情愿也没办法。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唐一臣又不会说什么,他的固执从来都不强硬,只是祁尧好像从最初认识他时就很难对他说“不”。明明他才是那个更强硬的人,可在唐一臣面前,祁尧总是心软,不愿意看他不开心,不愿意看他失落的妥协。
好在唐一臣也是一样的,一样在意他,一样愿意理解他。
“我看你跟A市八字不合,”又一次换冰袋时,唐一臣打开了车顶灯,让祁尧把脸侧过去一点,仔仔细细又检查一遍他被打的地方,和刚刚消下去不久的下巴上那道伤,“怎么一来A市就受伤。”
祁尧尴尬地摸摸下巴,他到现在都没法告诉唐一臣那道伤是怎么来的。
“八字不合是什么意思?”祁尧联系上下文大概能猜到唐一臣想说什么,不过这几个字他确实不太明白。
“你前男友到底有没有好好教你说中文?”唐一臣斜眼看他,“八字就跟星盘差不多,占卜用的,不合就是不合适呗,没有缘分。”
“哦,”祁尧无所谓地点点头,拉过唐一臣凉飕飕的右手放在自己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