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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

……

过了有好一会儿吧,屋外的尘不到已经交代完了所有事,大小召正要下山,半掩的屋门忽然“吱呀”一声响。

尘不到倚着树转回头,就见某位傀师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抬脚出来了。

他长发束得一丝不苟,衣领裹到脖颈,抿着的嘴唇在阳光下显得薄而冷淡……

总之,什么都跟平时差不多。

唯一区别就是衣服是黑的。

尘不到挑了一下眉。

“咦?他怎么突然改穿黑了?”原本该走的大小召刹住脚步,探头探脑。

她们没听到尘不到在屋里说的那句话,自然琢磨不通来龙去脉。

当然,尘不到也没打算让她们琢磨。

他转过头来,冲弯长石路抬了抬下巴,对大小召说:“下你们的山。”

……

依然是总而言之,师门上下真正坐在一块儿,已近黄昏时。

老毛调味做了满满当当的炖锅,大小召还煮了白生生的汤圆。

古书里说,冬至又名履长,是万物之始。若是吃上一顿齐齐全全的饱足饭,便意味着长久的美满和团圆。

真要算起来,这是松云山上下第一次真正坐在一块过冬至。

即便是很久以前,庄冶他们都未及冠下山,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齐全过。

那时候的尘不到从不参与这些,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这个做师父的在一旁坐着,几个徒弟就总会束手束脚,尽不了兴。

好在冬至每一年都会如期来到。他们错过了以往的无数次,也还是等来了这一次。

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善报。

可能是热汤入喉,茶酒过了三盅。

钟思第一个歪斜下来。他一手撑着地,一手捏着青瓷盏。在腾腾白雾里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道:“师父,我想起自己刚上山那会儿了。太因山大火……”

尘不到应了一句:“烧了十三天。”

那年太因一带突起山火,烧了整整十三天。山下的人大半殁于火海,余下的就成了流民。钟思是流民里最小的一个,不足四岁。

他其实已经不记得前后的事了,只记得有人把他送到了另一座山下,对他说:“顺着石阶上去,能活命。”

“师父居然还记得?”钟思有点讶异。

“提了就想起来了。”尘不到说。

他总是这么说,但闻时知道,他就是记得。

尘不到不爱记事,可当你聊起那些不知多久前的东西,他又总会接上一句。好像他只是瞥扫一眼,万事就过了心。

庄冶生于钱塘,三岁那年因为大病不愈,被弃置于观塘桥边。刚上山的时候又干又瘦像只猴儿,吃什么都长不了肉。足足两年才有了点孩子样。

卜宁故乡在青州,出身并不算糟,却受累于天生的那一点灵窍。有人说他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疯病,也有人说他大了注定痴愚。他上山的时候是个晚春,看见满山鸟雀高飞的瞬间,眼里聚着光。

钟思是流民送来的,那时候尘不到正在太因山,送那一山的亡灵,偏巧错过。要不是常去山里的樵夫照应了两天,可能就没这个徒弟了。

而闻时最小,是他从尸山血海里领回来的,在山下养了一年。

上山的那天是冬月十六。他炉子上烹着酒,炉火烧得正红,外面霜雪裹满了山松。

……

尘不到其实哪件事都记得。

只是当初做这些全凭机缘天意,倒是从没想过,这几个徒弟会在这条长路上跟着他走这么久。

***

老毛收起炉火的时候,雪下了一阵刚停,月色朦胧不清,是雾一样的微光。

围坐于桌边的师徒众人站起身,理了理袍衣,前后出了门。

冬至天寒,又是祭祀的重节,他们今晚谁也不得闲。

闻时跟在尘不到身后迈过门槛,抬眸扫了一眼整座松云山,清清寂寂,像是少了一点什么。

他愣了一瞬,忽然记起来。

久远之前的冬至日不会这么清净,松云山下那些城村会放百十盏天灯,祭奠的香火长长袅袅,升到山腰才会化作雾岚。于是满山都是人间烟火味。

如今那些村落早已了无踪迹,山下也没人再放天灯了。

闻时怔然片刻,忽然动了几下手指。

细长的傀线在夜色下无声铺散出去,下一秒,山道两边就浮起了明**的虚火,从山脚一直亮到山巅,乍看过去,就像千年前满山的灯。

尘不到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

接着,这群人便沿着灯火踏上石道。

他们像过往的每一天一样,穿过松风下山道,然后各赴东西,没于人潮,去做他们长久在做的事情。

金翅大鹏一声清啸,隐入云后。

大小召化作两道白影,奔袭进林涛。

只有满山天灯似的火光静静地浮着,映照一条归家路。

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最初松云山下的那些村城,过冬至是不放灯的。那个习俗总共也就持续了一百多年。

如果有人能找到最古早的村志,或许还能看到一些痕迹——村志里说,那些天灯其实就是放给山上的人看的,纪念百余年前,这座无名山来了一位神仙。

他立碑于山下,定居于山巅。

从此,无名山便有了名字。

世上确实是有这样一座山的。

它山巅常有风雪,山坳有一汪灵泉。长风入林,涛声百里。

它有一个仙客取的名字,叫做松云。

松者,山魂也,送暑迎寒。

云者,众也,苍生如海。

-全文完-

第124章 番外7:钱塘旧事

古钱塘江岸数百里,杨柳拂堤,粉杏堆墙,长巷千百条,连当地百姓都认不全。所以鲜有人知,那千百条长巷里曾经有一条长巷名作“雪衣巷”,巷中只有一户人家,朱门铜环、雕梁画栋,高高的匾额上写有两字:谢府。

那字浑厚圆融、遒劲雄奇,据说是谢家高祖的手笔。

当初谢家自高祖一辈入朝,身居要职又写得一手好字,来府上求墨宝的人差点踏破门槛。那时候的谢家高祖不到而立之年,有些招架不住那等场面,硬生生尝了一回“有家归不得”的滋味——在朝内躲了近一个月,日日夜夜粹读公文书卷。等躲过那波热潮回家的时候,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冲府中亲眷哭笑不得地抱怨说:“我如今是衣袍空荡,脚底打滑,见字重影,饿得发慌。”

后来这事就成了谢家自嘲的一个笑谈,广为流传。再后来,这个笑谈不知从谁的嘴里拐了个弯,误传成了另一个意思:谢家的墨宝,那是千金难求。

托这个传言的“福”,谢家往后几代人都没能逃过被人蜂拥求墨宝的经历。而被求墨宝最多的,是如今府中年岁尚小的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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