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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突然想开,也真够可以的。
但她表面上点了点头,笑得十分温婉:“师兄豁达,但明梧先生那里可会允许你离开?”
毕竟黎岄与她说过,北殿选出的弟子天资优越,哪怕不能成为神影,也是要培育成战力高强的神官的。
十四虽然年龄小,性子上不着调,但天赋与术法上的悟性都是弟子中的佼佼者,他如今想做的事情算是与北殿的目的背道而驰,怕是如何也过不了明梧这一关。
“是先生建议我这么做的。”
“……”
穗岁:“先生也终于放弃你了?”
“你现在说话可真难听,很得我表叔真传……不过我一开始也这样以为的,后来大师兄和我说,明梧大人既然这样同我说,多半也是殿下的意思。”
十四摊了下手,正色道:“丹雀原本就是上古神界掌农的灵兽,小芙既然与我有缘,或许……天道自有安排。”
穗岁很少看见十四这样认真地解释一件事,一时有些愣怔,不知回答些什么。
同时也在心中生出了困惑:神界大部分人都尊崇着所谓天道的旨意,那天道究竟要指引着神族往何处去呢?
“所以下次再见,神影大人也别喊我师兄了吧!”
“……那我怎么喊你?”
“我叫林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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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结界走入储宫的地界后,穗岁背后倚着宫门,抬头看着那道璀璨的银河,才发现她上一次这样无甚目的地对着满天星斗出神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成为神影以后的每一天她都被黎岄用强硬的手段赶着往前走,几乎忘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拥有整个神界最为绮丽的景象,更别说是停下脚步来好好欣赏一番。
但其实在被推着往前走的也不只是她一个人。
无论是姜林晖那番欲言又止的话,还是十四——林匀做下的决定,都让穗岁心中泛起丝丝不安,好像她所熟悉了解的人与周遭世界,都在马不停蹄地向着一个她看不清终点的远处驰骋而去。
而她亦是路中人。
直到感觉脖子有些酸了,她才低下头。
黎岄的主殿点着明晃晃的灯,算算时辰他应当还忙于审阅文书,离入睡尚且有一阵子。
暖黄色的光从窗中透出来,仿佛冬夜里的一束篝火,温暖着幽静的院落。
穗岁突然便在想,她不在的一千年里,黎岄是怎样在储宫无尽的长夜里独自前行的呢?
视线落回院子里的时候,她就觉得连那棵开满繁花的树看起来都有些孤独。
于是穗岁略一思索,就自作主张地伸出手,在前院与自己宫殿相对的地方布起幻象。
这术法她不常用,因而掐诀的手势十分生疏,幻象造得很慢,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构好一个三人合抱大小的树干。
然后穗岁对着光秃秃的枝杈熟思片刻,指尖才于空中轻点,在大树侧枝上呈现出繁盛的景象——她让那棵树开满了妃色的花,与她宫殿旁边的那棵相映成趣。
这其实是十分烂漫绚丽的场景,只不过不该出现在黎岄的院子里。
穗岁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同时不由自嘲地想,她的胆子真的越发大了。
可是她又非常确定,黎岄绝对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惩罚她。
早些时候穗岁就意识到黎岄虽然位高权重,说话做事不容置疑,但其实并不会对她屡屡出格的举动介怀。
那时她还当这是黎岄性子太好的缘故,但相处久了,穗岁才发现自己对黎岄的看法与现实出入甚大。
他并不是脾气好、修养高,只是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罢了。
是以她的冒犯、愤怒、欢乐与伤痛,在黎岄看来都没什么差别,半点激不起他心池的涟漪。
而她所为之触动的事物,对黎岄来说不过是在做一件他认为正确的事情,无论对象是不是穗岁,他都会那样随手施舍。
发现这一点之后,穗岁在内心与自己拉扯了无数个来回。
有时她想,到底要遭受多少不公与挫伤,才能以失望为土壤养出这么一朵冷情冷性的高岭之花。他从前对自己都能下那般重的手,现如今对她所作所为,绝对算得上是温和与倾尽宽容了。
可当她体无完肤地跌倒在黎岄面前,祈求他给她些许时间调整,却怎么都得不到一个让步时,又会忍不住埋怨起他。
——他怎么可以带着这样的容貌,一次次说出让她如坠冰窟的重话。
刚来储宫时她对黎岄说出的那一番,请他不要顾忌在她的面前展露出喜怒哀乐的话,如今看来可笑至极。
穗岁忍不住为自己的前途感到茫然。
她还以为自己努力走到了黎岄的身边,在朝夕相处间能一点点改变黎岄,成她最初设想的事。可时至今日她在黎岄眼中可能仍然只是小有用途的神影,而非鲜明立体的一个人。
她连牵起他情绪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可能奢求他为她改变。
那夜入睡前,穗岁就是带着这样的心荡神驰合眼的。
到了丑时三刻,她忽然被肋下灼热的疼痛烫醒。
穗岁已经有些时日没有经历过这种感受,半梦半醒间神志不大清醒,思绪还游荡在九霄外,身躯就先不得自控地蜷成一团。
等魂灵归体,穗岁才发现这次的疼痛比过去任何一回都要强烈。
是她与黎岄之间的感应随着术法的增强越来越深了,还是……黎岄元神的痛非但没得到任何缓解,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可这痛向上攀来,火辣辣地炙烤着她的心脏,让她很难集中精神仔细思索。
于是穗岁不多犹豫,随意扯了一件外袍披上,就跌跌撞撞地往主殿走去。
她没想好要怎么同黎岄解释自己请求姜林晖解了符令的事,便盘算着若是他问起来,她就要先发制人地反诘回去,为何明明只需要与自己触碰就可以缓解周身疼痛,却一意孤行地选择忍耐?
穗岁轻手轻脚摸进黎岄的寝宫,完全没有受到一丝阻拦。她不禁有些惊讶,因为寝宫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极其私密的空间,哪怕陷入熟睡中也会下意识地竖起灵障,阻碍他人闯入。
可是直到她走进黎岄的卧室,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很快穗岁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此刻黎岄的状态,根本做不到阻拦任何一个入侵他地界的人。
穗岁从来不曾想过会见到这样虚弱的黎岄。
他的肤色本来就偏白,如今隐隐透着一股没有生气的青灰色。如剑般凌厉的长眉紧紧锁在一起,下面又直又长的睫毛微微战栗,昭示着主人睡得极不安稳。
额间布满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几缕银丝杂乱地粘在脸颊上,勾出动人心魄的破碎感。
可即使如此难耐,黎岄依然躺得笔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