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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起,“老臣知道陛下至孝,不忍心见任何人说先帝半句不好,但铁证如山……若是不能平息民怒,恐怕陛下也要被连累。从焱光二十一年到如今长平九年,陛下殚精竭虑,令将颓之厦扶正,难道忍心见它再一夕坍塌?”
原本无动于衷的朝臣闻言,眼底皆浮现赞同,纷纷附和老臣之言。
他们不关心已经埋土十年的先帝如何,只关心活着的时候能不能见到万国来朝。
这是任何一个有野心的政治家都无法抗拒的美梦。
曾受先帝欺辱的朝臣借机报复、落井下石;对长平帝忠心耿耿的朝臣,唯恐焱光帝的罪行会连累长平帝;心中之有虞朝的臣子,同样不愿意长平帝因为这件事,在民间的威望降低;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朝臣,不愿意沾染麻烦事。
一时之间,朝堂竟然只有征讨焱光帝、劝长平帝公正结案,不要管焱光帝的声音,没有任何人为焱光帝说话。
就连白千里等人,也只是颓废的跪在原地,始终没有开口。
纪新雪忍住抬头的念头,怔怔的望着袖口的暗纹发呆。
派人引导百姓、朝臣产生他希望的念头时,他才知道,原来不止他和虞珩对先帝恨之入骨,长平帝仍旧站在先帝的阴影下。
恨先帝的人太多、太多……以至于整件事最费力的部分,竟然是引导世家入套。
即使时隔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臣民对先帝的仇恨也无需刻意唤醒。
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如同呼吸般自然。
听到长平帝有气无力的说‘我再想想’时,纪新雪终究还是没能完全忍住想要抬头的想法。
刚好长平帝是低头的姿势。
身为距离长平帝最近的人,纪新雪轻而易举的捕捉到长平帝眼底的茫然。
不知道阿耶是与他一样,因朝臣对先帝的‘无情’惊讶,没想到名正言顺的惩罚先帝是如此简单的事。
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事或情绪茫然。
父子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长平帝率先移开视线,始终暗沉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顺应、民意,诸卿以为该如何?”
“陛下英明!”情绪最浓烈的朝臣立刻拜倒,隐藏嘴角比升官还要雀跃的笑容。
四个字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又有多少回声,朝堂才恢复寂静。
确定要用焱光帝平息百姓的愤懑之后,朝臣又因为新的难题陷入争论。
如何惩罚已经亡故的皇帝?
还要在不影响长平帝的情况下,惩罚这位当今皇帝的亲爹。
毫无疑问,平息民怨的最佳方式的废除先帝的庙号,也是朝臣们最能接受的方式。因为这对虞朝来说,不是第一次。
当年乾元帝的幼子元王,曾经做过不到一年的皇帝。因为建兴帝匆匆回长安登基,无法与朝臣抗争,只能顺应朝臣的心思,废除幼弟庙号。
可是长平帝怎么办?
平白捏造个太孙的身份?
不是不可以,但委实牵强。
也许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后可以轻易唬住人,现在却不行。
然而从长平帝到长平帝的继承人,无疑会是虞朝最鼎盛的时期。
朝臣们不希望注定青史留名的长平帝,在史书上留下个拖累他名声的废帝。
眼见民间的怨言越来越多,再也没办法拖延,朝臣们的情绪也逐渐暴躁,险些因为无法说服对方当场出手,多亏极少出现在朝堂的清河郡王及时开口,仅用一句话就成功吸引所有朝臣的目光。
“我昨夜梦到先帝。”
不是焱光帝,是建兴帝。
清河郡王声称,建兴帝令他将长平帝记在昭宴太子名下。
朝臣们面面相觑,半数人面露茫然,余下的人眼底皆是惊喜。
废帝的儿子是皇帝,如同白玉有瑕。
太子的儿子是皇帝,完全没有问题!
有去年皇陵祭祖时建兴帝显灵,将昭宴太子的冰龙玉佩赐给长平帝的旧事。如今再有建兴帝要求宗室族长将长平帝记在昭宴太子名下,也不显得突兀。
超过半数的朝臣丝毫没有怀疑清河郡王的梦境是假,建兴帝能给怀安公主托梦,为什么不能给清河郡王托梦?
况且此事有关江山社稷,建兴帝会显灵也不奇怪。
其余人无论心中是否相信这个梦境,说出口的都是‘相信’。
目前为止,这是以不伤害长平帝威名的办法,平息民怨的最佳方式。
再次面对整齐跪地的朝臣,长平帝怅然半晌,摸着颈间悬挂的冰龙玉佩点头。
翌日,接连有三道圣旨公布。
奉建兴帝之命,改长平帝的玉碟。
累数焱光帝的罪名,废其庙号。
长平帝不忍父亲昭宴太子膝下单薄,下旨将德婉长公主、华阳长公主、襄王过继到昭宴太子名下,其母玉碟皆随子女改动。
第198章
恰逢晚秋时节少见的阴雨天。
大理寺牢狱中墙顶近乎成年男子拳头大的透气口,几乎无光可透。
双眼早就适应昏暗的郑氏家主,岔开双腿坐在角落,无意识的揪手中被捋得如同炸毛的干草。
他面前是用干草摆放出的‘正’字。
只差最后一笔,就能拼凑出十二个。
再次感受到带着泥土味道的潮气时,郑氏家主猛地用力,彻底将饱受折磨的干草揪散。
这次他没再犹豫,拿起另一根完好的干草撕扯下适合的长短,立刻放在正字的缺口。
然而仅仅呼吸两次,他就再次伸手,拿起刚刚放下的干草,继续无意识的折磨。
也许是被关得太久,郑氏家主对时间的判断越来越迟钝。
他已经忘记上次见到阳光是什么,也无法判断阴雨天持续多久。
原本可以通过夜里点灯判断时间,因为大理寺每日都会趁着深夜审问他们。以至于夜里点灯,已经成为令大部分人发自内心恐惧的事。
毕竟是肉体凡胎,怎么可能对常人难以忍受的刑罚无动于衷?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夜里点灯也变得不规律起来。
郑氏家主不愿意回忆夜里点灯发生的事,继续沉思,黑暗已经持续多久。
半个时辰?
两个时辰?
还是已经过去整日或两日以上?
他不知道!
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令郑氏家主忽然生出难以控制的惶恐和暴躁,他突然大吼一声,狠狠扑散从入狱首日就开始积累的‘正’字。
郑氏家主所在的牢房中,除了他之外,还有十二个人。只有五个人朝着他的方向看了眼,随即收回视线,盯着虚无处发呆。余下的七个人,自始至终都没理会突然发疯的郑氏家主。
因为郑氏家主不是第一个发疯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发疯的人。
正濒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