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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知到香火一丝一缕地往鬼躯中钻,鱼青简视线模糊,有些昏昏欲睡,恍惚中好似回到了年幼时,躲在被子中和父母捉迷藏的乐趣。

浑浑噩噩中,鼻间的香火气像是变了味道,香甜带着烟火气。

这是很奇怪的事。

鱼青简已经化鬼数百年,早已尝不出人间美食的味道。

他愣怔间,感觉眼前的布透着光,似乎有人影站在自己身边。

鱼青简还在迷茫,忽然一只手拽住布的衣角掀开,露出一张模糊到看不见面容的脸来,笑着说:“原来躲在这里啊,找到你啦。”

鱼青简一呆。

夜已深了,缺了一角的桌案上点燃着豆粒大小的烛火,将周遭简朴的房子照亮。

年少时的鱼籍将打了几个补丁的被子掀开,露出少年人的身量,他眯起眼睛笑:“娘,今天吃什么啊?”

娘道:“城门还没开,只能凑合着吃一点。”

鱼籍溜达到桌边看了看,发现只是野菜炖汤。

鱼籍从小到大都安稳得很,家境算不上富裕但也勉强能填饱肚子。

他没什么追求,活着就行,吃完晚饭后又支着下颌在院中坐着看星星,身边同样看不清楚面容的爹在一边烧火。

鱼籍望着头顶上的星光,疑惑地问:“爹,我什么时候能再出去玩啊?”

爹拿着烧火棍的手一顿,却没有回答,乐呵呵地道:“若是无趣,我给你讲个恶鬼的故事?”

鱼籍来了兴致,盘膝坐好,托着腮眼巴巴等听。

鱼籍爹爹的故事像是从哪个鬼神志异中听说的,很是离奇:“有个恶人作恶多端,死后化为了恶鬼……”

只是刚讲了个开头,鱼籍就忍不住好奇地道:“恶人死后就会化恶鬼吗,那好人死后……是好鬼?”

爹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人若无执念,死后就去投胎转世了。”

鱼籍不明所以:“可恶鬼也算活在世上啊,怎么好人就要去投胎没好报呢?这说的我也想当坏人了。”

男人拿起烧火棍朝他一指,警告道:“你以后要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子就算死了也要投胎回来扇你。”

鱼籍哈哈笑了起来。

剑秋关是个不小的城池,其中大多数都是寻常百姓,但不知从何时起,不少修道者好像从此处消失了,城池罕见得空空荡荡。

鱼籍很好奇,成日走街串巷去问,勉强拼凑出个答案来。

那些修道者离开此处,似乎是因为厄……

那是什么?

对寻常百姓来说,“鬼”都是遥远的,更何况是“厄”。

鱼籍没读过多少书,只估摸着可能是“灾厄”的意思。

最近家中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了,难道“厄”是指饥荒吗?

鱼籍正想着,忽然感觉胸口一阵疼痛,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下。

“唔噗——!”

鱼青简猛地喘息一口气,狼狈地从回忆中睁开眼睛,细看下他的鬼瞳险些都要散了,若再迟一些恐怕就要化为烟雾消散。

离长生惊魂未定,见鱼青简又躺着不动,直接起身一脚踩在鱼青简胸口。

“回魂。”

鱼青简这回彻底醒了,恹恹道:“掌司,你都将我踹得梦到我爹娘了。”

离长生:“……”

见人能说话,离长生终于松了口气,将脚移开,蹙眉道:“我还当你要去投胎了。”

“不会的。”鱼青简奄奄一息地捂着被踹了两脚的胸口半坐起来,脑袋上还顶着离长生的披风挡住日光,“我是渡厄司的有罪之鬼,没有足够的功德赎罪只会魂飞魄散,不会转世投胎。”

离长生:“……”

还能插科打诨,看来暂时死不了。

之前鱼青简也曾经作大死用过两次附灵,离长生当时没立场说什么。

现在他却眉头紧皱,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扇了鱼青简脑袋一下,冷声道:“……度上衡留给渡厄司附灵,就是为了让你玩命吗?”

鱼青简道:“要是那个时候不用附灵,咱俩都得没命。”

离长生无法反驳,只好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鱼青简吃了香火后,比刚才差点要归西的状态好多了,他顶着披风站起来,看了看天幕,道:“等会这儿也会落雨,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离长生“嗯”了:“剑秋关是你的埋骨之地,那你的尸身呢?”

鱼青简寻了个方向抬步就走,闻言随口回答道:“烧了。”

离长生眉头一蹙。

尸身焚烧?

那不就是挫骨扬灰,他到底犯了多大的罪才能有这般悲惨的下场,还要在渡厄司服刑这么多年都不得自由。

离长生罕见对别人有了些兴趣:“你是如何死的?”

鱼青简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不知道,死时的那段记忆缺失了,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化为恶鬼在吃人了。”

离长生:“?”

离长生犹豫:“吃人?”

鱼青简从衣襟里掏出个饼来,用他的铁齿铜牙狠狠一咬,侧过头冲着他笑:“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吃’。”

说完,鱼青简一直在观察离长生的神色,似乎想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远离自己。

离长生很少会对别人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评判,他没什么神情,只是问:“为何要吃人?”

鱼青简脚步顿了顿,好一会又笑了,只是这次脸上的笑意自然了些:“可能是我太饿了吧,再加上当时吃的还是个大人物,崇君花了不少功夫才将我弄来渡厄司,否则我尸身被烧只有一捧骨灰,早就成孤魂野鬼魂飞魄散了。”

离长生了然。

他之前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主动出手救鱼青简,那“吃人”之事许是别有缘由。

鱼青简对剑秋关极其了解,带着离长生东拐西拐,到了一处勉强还有些这顶地方的破烂小屋。

日光倾泻,鱼青简将披风扯开,走进小屋的后院。

杂草丛生,后院立着两座坟。

鱼青简侧脸泛着古怪的灼烧红痕,他好像不在意疼,上前在坟前磕了头,又将荒草拔去,忙活好半天才离开阳光。

离长生站在屋中看着,一言未发。

鱼青简为父母上坟后,回来后若无其事地道:“还是得叫副使过来。”

离长生挑眉看他:“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鱼青简沉默了好一会,似乎不想在父母的坟前尖酸刻薄,恭恭敬敬地将离掌司拽到屋中,关上门确定父母听不到后,开始攻击。

“掌司大人,实话和你说吧,我刚才就算不用附灵自己摔成饼,捏吧捏吧也死不了,我纯属是为了救您的小命。”

离长生:“?”

鱼青简瞅他:“……还要我将‘不信任’三个字写在脸上您才能明白吗?”

离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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