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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之事,若过于执着,便会着相。”

他吐词平缓,话中的禅意仿佛与身处山寺时并无二样。

然而阮窈却再也不能像当日那般,从他的话里感知到平定。

裴璋既无追究的意思,又并无一字怪责,她理应感到如释重负。可她始终有些难以舒怀,反而不由自主地觉得此人实在是淡漠的近乎古怪了。

倘若换作谢郎……

她蹙眉想了想,似乎也说不好他究竟会作何反应。但总归不会在她被迫认下杀人罪后,还有兴致同自己好一番亲吻缠绵。

更莫要说,是在禅房神像之下。

“那时在山寺中,我听闻公子与裴夫人一样,笃信佛法……”阮窈垂下眸,恰好能望见裴璋一双修长如玉的手。

仿若生而高贵,不该染上纤尘,更不该与任何杀孽所沾边。

她不曾认真习悟过佛法,但礼佛之人合该宽仁而慈惠,可他的所思所为,大抵可以称得上是背道而驰。

这种矛盾令她蓦然生出些好奇,忍不住想要探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窈娘认为,何为佛?”裴璋却温声问道。

“佛?”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阮窈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小声说道:“世人所跪拜的神佛……兴许是某种百灵百验的化身?人人对其倾注愿想,期盼着能够心愿得偿。”

他专注地倾听着,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她便只得斟酌着说道:“可这世上何来鬼神……神佛的存在,大抵是某种意志与神思的象征,寥以排解人生之苦。”

见她坦诚,裴璋也并无隐瞒之意,微一颔首:“天道本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人倘若遇上自身无法化解的困苦,自然而然便会四下寻求支撑。”

“故而有怒目金刚,降服四魔。亦有低眉菩萨,慈悲六道。神也好,佛也好,无非是收放施为,因时制宜罢了。”

窗外雨声潺潺,他嗓音和缓,语气亦十分坦然。

阮窈半晌都没有吭声,只慢慢叹了口气,低低说道:“这也未必算得上是支撑。经书上还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可人活一世,若当真这么想,那便也没有乐趣可言了。若遇上困苦,终究是求神不如求己,要想办法尽人事才是。”

裴璋极轻地笑了一声,继而略带赞许地吻了吻她的唇角。

客船沿着洛水,一日比一日更为接近洛阳城。

而当阮窈的双脚再度踏上土地时,她一颗心在胸腔中怦怦跳个不停,手也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指甲近乎要陷进肉里。

她几乎无数次以为,自己兴许会孤零零的陨命于某处,连真实名姓都并不为人所知,终生也难以再来到洛阳。

即便前路仍旧晦暗不明,她如今也并非是自由之身,可她总算没有白费力气,迈过诸多波折苦难,向着原定的方向进了一大步。

从渡口换乘马车以后,为免犯晕症,她乖巧地伏在裴璋怀里,却半丝睡意也没有,脑中接连不断地闪着许多零碎的旧日回忆。

在此之前,阮窈也只随阿娘来过洛阳一次而已。

她的姨母和姨父长居于此,阿娘携着她来探望姊妹,便就此在姨母府上住了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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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恰好也从琅琊郡迁至洛阳不久,她与谢应星既定了亲,双方长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阮窈便常跟着他四处游玩。

那是她头一回在长街上目睹满城花灯高悬,流光溢彩。城中河道亦被游人浮了数百盏水灯,犹如九霄银河。

而她的未婚夫出身将门,正是少年意气的年纪。他在马背上向着她笑,伸臂欲拉她上马同骑,眉眼比初晨的天光还要耀眼几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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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窈的身体仿若无骨地倚靠着裴璋,心绪却像是一池隐秘的春水,蓦然被风吹皱,泛起一圈又一圈恼人的涟漪。

世间男子千千万,皆有不同的用处,她向来是分得清楚的。

王生之流,她瞥一眼也嫌脏污。霍逸有几分意趣,皮相也生得不赖,可惜无法娶她,为妾总归不太值当。

而裴璋……他就该做一尊佛龛里被人用香烛供奉着的神明。她甘愿为自身欲求而虔诚地跪拜他,只要能从他手中求得几分恩赏便好。

在这数人中,唯有谢郎体贴风趣,待她又疼惜,是最适合做夫君的人选。

阮窈正想得入神,一双微凉的手掌抚了抚她的额头。

“可好些了?”裴璋温声问道。

思绪骤然被打断,她心中有些不耐烦搭理他,便只轻哼了几声,又更向他怀中钻了钻,作出一副困顿的模样。

二人肌肤相贴,她的唇无意拂过裴璋的颈窝,继而感到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紧,他的鼻息也变得略有些粗重。

他们沿路多在船上,卧房也是分室而居,即便偶尔会有亲密之举,最多便是拥抱或轻吻,再不曾出格过。

可他这样的呼吸声,阮窈却是不久前曾听过的。

她下意识便有些慌乱,伸手就想去推开他。

可裴璋的手掌却将她揽得更紧。

“莫要乱动。”他喉结动了动,还是沉声在她耳畔低低说道。

见他再无多余的动作,阮窈这才顺从地不吭声了,轻轻点了点头。

终归是在马车之上,想来他也不至于这般轻佻狂浪。



马车约莫驶了两个时辰,最终在一座邸宅前停下。

也不知这儿是洛阳城中的哪一处,四下幽静无声,墙外的翠竹倒是疏落有致,却绝非是世家豪族的正门。

阮窈当然知晓裴璋不会将她带回去,只能强忍着心急小声问他道:“这是哪儿?”

裴璋神态自若地拉着她的手,缓步将她带进了院中,“往后你便在此处住下。”

她只得顺从着他,匆匆扫视了一圈四周。

入目处除去黑白二色,唯有院角植了些兰、竹,十分素雅。踏入主居后,内中则置着书架、画案、琴桌,仿佛连桌椅都浸染了墨香。

此处的侍女显见得也与泸州宅院里的不同,眼瞧裴璋带了一名女子回来,神色仍是恭谨而郑重,毫无半丝要窥探的意思。

这儿……想必是裴璋的私宅了,却不会是她要一直待下去的地方。

故而阮窈没有太多观览的兴致,只是有些不安地去扯裴璋的衣袖,“那公子也会住在这儿吗?”

“若是无事,我便会来此。”见她这般依赖的模样,他面上并无不耐烦,而是略微沉吟了片刻,“府中尚有事务需要处理,你有何需要,同使女说即可。”

“那我能够去城中游逛吗?”阮窈心念急转,作出一副撒娇的情状,摇了摇他的袖子。

裴璋任由她黏糊,并不阻止,只是用漆黑的眼眸看着她,“待我闲暇,便会陪同你外出。”

这便是不允她自由出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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