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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早就想好了,只要圣庭任务一完成……
尤利斯深深吸气,他此前一直被命运、被他人推着走,不论是父亲的期望,圣庭的嘱托,还是复国的重担都让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只要这次他刺探到凯尔的召唤契约,一切都将回归正轨,人们将从凯尔的恐惧高压下解脱,而他也终将手握选择的权利。
那时……
尤利斯搓搓手,把被索帝里亚触碰过的指腹按在嘴唇上。
他要去抓住一直以来自己不敢去追逐的东西。
尤利斯抬起头。
头顶一弯倒悬的月,银白的光撒在沉睡在黑夜中的城堡上,模糊地勾勒出几座尖顶宣礼塔。
是斯坦尼城。
凯尔最深的恐惧,竟然是斯坦尼。
尤利斯向前走去,周围的景色在瞬间变化起来,仅仅迈动了一步,他却已经站在了刚刚还远在天边的狮堡城门前。
此时应该已是深夜,整座城堡都陷入寂静中,尤利斯抬头看着面前这扇巨大的黑色城门。
与记忆中不同,这座城门的彩绘竟然是一幅布道图,托特神使的画像在城门左侧,右侧则是跪在他面前虔诚聆听教诲的信众。
凯尔的父亲——斯普鲁三世在位时,虽然驱逐神使、摧毁神殿,却并不像凯尔这样公开迫害奥神信徒。因此彼时的斯坦尼还能依稀看到奥神存在的痕迹。
正当尤利斯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大门之时,一声介于野兽与人类之间的嘶吼撞碎独属于夜的死寂。
尤利斯转过头,视线再次一花,他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扯住,跌进了一团漆黑中。
刺骨的冷意与紧缠着皮肤的潮湿让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处于某间石室中。似有若无的腐烂臭气飘进鼻子里,远处有规则的水珠滴答声,像极了他曾经被凯尔拉着“参观”过的斯坦尼地牢。
尤利斯呼出一口气。
断断续续的抽噎在更深的黑暗里响起,经过石壁反射,变成了幽灵般的呜呜咽咽。
在分别前,索帝里亚曾经告诉他,这个幻境里面的主人公只可能是凯尔本人,而尤利斯则会以灵魂附体的形式附身到幻境中其他重要角色身上。
因此尤利斯毫不怀疑,这个似有若无的哭声,是凯尔发出的。
可是,幼年的伽曼王子,竟然躲在这样一间石室中哭泣,而王子的身边既没有侍卫,也没有仆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
“殿下?”尤利斯伸手摸索,指尖似乎碰到了墙壁,冰凉黏腻,像是涂抹了将干未干的血液。
哭声忽然停止。
“殿下,您在哪儿?”
尤利斯继续向前走去,脚下忽然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身体向后栽倒之际,他下意识伸出左手,偏转重心想要拧过身体,可手脚忽然变得不听使唤,笨重地砸到了地上。
直到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腕,尤利斯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脚好像变小了许多,连骨头也变得纤细,身上没有半点训练的痕迹,像极了凯尔后宫中侍童的身形。
“父亲,是父亲来了吗?”
一个带着浓浓鼻音的童声响起,尤利斯刚刚站直身体,双腿就被紧紧抱住了。
“是父亲来了吗!”那童音又问道。
尤利斯反应过来,自己附身的这个人或许就是凯尔的仆从。虽然不知为什么身为帝国王子的凯尔会在地牢里哭着等待父亲,但在这样的深夜,国王与王后一定都在休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尤利斯恭谨地单膝跪在地上:“殿下,我们该回去了。您醒来后,就会看到陛下。”
“你骗人。”凯尔声音闷闷的,“父亲只有在月亮变成一条线的时候才会过来,如果今天不来,我就只能等到下个月了。”
尤利斯皱眉,过来?到这间地牢来?
“嚓”的一声轻响,微弱的火光亮起,凯尔瘦削的脸蛋出现在尤利斯面前。
火焰之下,他的头发并非成年后的淡金色,而是有些发红,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像是未经梳理的马鬃。
原本精致的脸蛋被脏污覆盖,下巴还磕破了皮,挂着长长的痂,若不是看见那双标志性的翡翠色眸子,尤利斯根本不相信这竟是帝国的储君。
凯尔吸吸鼻子,胳膊在脸上一擦,跪在地上,用火柴点燃随手丢在地上的火把,分给尤利斯一支。
光圈终于足以笼罩住两个人。
尤利斯这才看清那个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一只死老鼠。
“我有点饿了。”凯尔毫不介意地上的老鼠尸体,将它捡起来丢到一旁,跪坐在地上。歪着身子,轻轻靠着尤利斯的腿,用脏兮兮的手在他腰间摸索,“他们今晚吃的什么呀,有没有烤面包?”
凯尔摸到尤利斯腰上的小包裹,他熟练地把包裹拆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坨已经被挤压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食物残渣出现在两人眼前。
小凯尔发出一声惊呼:“有羊奶羹的味道,果然有烤面包,还有烤肉!”
凯尔腹中立刻轰鸣起来。
幼年王子立刻羞得满脸通红,自以为没人发现地悄悄咽下口水,眨眨眼睛,看向尤利斯:“唔……我不饿,你先吃!”
第95章 心意 17
尤利斯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泥污,只穿着一件睡裙的凯尔。这件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换,衣角已经起了毛,颜色也是乌棕的。而斯普鲁三世时期,伽曼王室分明以金色为尊。
“殿下吃,我不饿。”尤利斯摇摇头。
小凯尔犹豫了下,揉着正在打鼓的肚子,把那坨饭团掰成了两半,“阿呜”一口把小的那块吞到嘴里。
“唔们今晚……在这睡好吗?”小凯尔的嘴鼓鼓囊囊的,他擦干净嘴角的食物残渣,嗦了嗦手指,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那里,灯坏惹,我怕黑。”
凯尔的火把指向他跑来的地方,尤利斯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在光线的尽头,黑暗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大张着嘴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原来刚刚的哭声是因为怕黑。
“可以吗,哈桑?”等了许久,听不到回答的凯尔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尤利斯的衣袖。
尤利斯愣愣低头。
“哈桑”?
凯尔歪着脑袋,泛金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他又软软地叫了一声:“哈桑,好不好呀?”
这次没错了,的确是在叫他。原来这个自凯尔小时就陪在他身边的仆从也叫哈桑,和现在的哈桑是什么关系?
“当然可以,殿下。”
尤利斯把地面杂物收拾干净,背靠墙壁坐了下来。
后背传来的湿滑以及鼻尖萦绕的血腥气味告诉他,他的感觉没有错,这堵墙的确涂满了血,火光照耀下,粘稠的、未干的血迹组成怪异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