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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动了动,他动作极慢地抬起手,指尖泛出一团莹白光芒。
光晕如流水,温柔地包裹住一具具尸体,又如烈焰,凶狠地将他们一点一点吞噬。
丹卿眨眨眼,麻木地转身离去,没几步,又骤然回头,拂袖撤去汹涌的灵力。
有生息。
里面有人还活着。
……
丹卿回来得很晚。
容婵已在院中梧桐树下枯等半晌。
遥遥望见丹卿绕过花丛的清瘦身影,容婵拍案起身:“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生气了。”说着,下巴一抬,不满地指向炊烟袅袅的厨房,“你们一个比一个忙,就数我最清闲是吗?”
丹卿似是才感知到容婵的存在,连忙快步上前:“对不起,你一个人坐很久了吗?”
“不然呢?他们都没到,容陵也懒得理我。”容婵横眉倒竖,相比从前的娇蛮任性,到底还是多出了上位者的威慑气势,“西瓜呢?容陵说你去摘西瓜。”
丹卿一愣,他下意识低头,将桌上一碟糕饼放置到容婵面前,浅笑回:“清洗时不慎被水冲走,我待会儿再去摘个瓜,你先尝块凉糕。”
“什么啊,这也行?你傻呀!一招隔空取物,西瓜不就回来了么?”
“我忘了。”
容婵被丹卿逗乐,两人有说有笑,气氛温馨,很快,顾明昼、崖松和靳南无三人陆续抵达。
故友齐聚,哪怕只是坐在一起,随意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也是一件令人轻松愉悦的事情。
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送走容婵几人,丹卿擦完桌椅,去厨房帮容陵清洗碗筷。
厨房并不算狭窄,但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穿梭来穿梭去,也实在有些拥挤,两人擦身而过,时有衣袂摩挲之声。
屋中一豆灯火愈发温暖明亮。
丹卿怔怔抬头,手上动作突然放缓。
夜幕降临,窗外漆黑如墨。
不休不止的蝉鸣声,似有千百只蝉同时扯着嗓子在耳畔叫喊。
“嫌吵?”容陵沿着丹卿发直的视线,扫一眼窗外,笑道,“我去布个隔音阵。”
“好。”
丹卿垂下眼帘,不去看容陵离去的身影。
虽失去仙骨,但容陵仍能作为凡人修行,只是收效甚微。以容陵目前的道行,也只能治治这周边的小虫小蚁。
丹卿心不在焉地擦着碗,思绪逐渐飘远。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笼罩这座大荒山的屏障,由上古银龙敖幽布下,其坚固程度,毋庸置疑。
这道屏障,能阻绝仙魔的窥探与攻击,寻常凡人误入此地,也像是绕进迷宫,如何都不能闯进山中。
三年前,离开九幽塔那天,容陵执着他的手,恳求地说:“阿卿,我们找一处清净的地方生活吧,只有你与我,没有你与我以外的任何人,好不好?”
丹卿没有拒绝。
那会儿,丹卿并不觉得这做法有什么错。
当然现在,他也不认为他们错了。
隔音阵很快生效,没有蝉鸣的夜晚,静得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心脏跳动声,有容陵的,也有他自己的。
丹卿微微侧头,视线正好撞上容陵挺拔的鼻梁,他双目阖着,睡得并不十分安稳。
晚风习习,一股浅香突兀地闯入房间,缠绕于容陵鼻尖,挥之不去。
确定容陵不会再醒来,丹卿掀开薄毯,悄无声息地离开小竹楼。
夜色清冷,丹卿没有执灯,他孤独地行走于潺潺溪流声中,身影被风湮没。
来到白日标记的地点,丹卿衣袖一挥,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立即出现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
丹卿蹲下身,从香囊取出一颗药丸,放入中年男人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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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笼罩住大山的屏障若隐若现,散发出淡淡光晕。
丹卿盯着中年男人瘦骨嶙峋的面孔,几度失神。
这个中年男人的脸,很像楚铮,也就是丹卿作为楚之钦时的父亲。
第177章
夜深人静, 苍穹之上孤悬着三两星子,浅白的月光如丝如缕,穿过虬结的枝桠, 在嶙峋的洞壁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山洞虽不大,权作临时的栖息地却足以。
柴堆一直燃烧着,橘色的火光照亮黑暗的洞穴。
每当火势将尽, 丹卿便适时地往里面递进去两根木头。
“哔剥哔剥”, 很长时间内, 山洞里只有柴火燃烧的声响, 直至昏迷男人发出一声又一声意识不清的呼唤。
“阿凊!阿凊!”沙哑的呓语刺破了夜的宁静。
蜷缩在干草堆上的男人枯瘦如柴,布满裂口的十指在空中徒劳抓握。那张与楚铮七分相似的面容此刻扭曲着,睡梦中,似有无数魑魅魍魉缠绕着他, 他枯瘦的脸上时而流露出惊恐,时而悲戚,时而不舍……
自始不变的,是他口中呼唤的名字——“阿凊”。
起初,每当听到“阿凊”二字,丹卿总是全身一僵, 那双映照着暖橘色火光的眼眸中, 也会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阿凊。”丹卿唇齿微动, 下意识地默念一声。
这两个字, 就像是某种无形的开关。
无数尘封的记忆随之复苏, 如汹涌潮水, 沉甸甸地侵占丹卿脑海,挥之不散。
丹卿怔怔转过头,目光落在中年男人紧皱的眉头上。
太像了!
他与楚之钦的父亲楚铮, 真的太像太像了。
像到丹卿看到他的那瞬间,仿佛跨越过岁岁年年的光阴,重新站在了那位一直无条件宠爱、支持楚之钦的老父亲楚铮面前。
情不自禁地,丹卿起身走到中年男人脚边,认真凝视着那张苍老又熟悉的容颜。男人仍在意识不清地呼唤:“阿凊,往东,快跑,快跑……”
丹卿不忍地别过眼,掌心却悄然散发出月白色的光芒,将中年男人笼罩其中。
渐渐地,男人惶恐不安的情绪稳定下来,嘴角甚至微微上扬,仿佛梦见了令他感到幸福愉悦的人或事。
静静凝视着这张苍老面庞,丹卿许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尽管他真真切切地明白,物是人非,眼前这个男人与楚铮毫无关联,他嘴里呼唤的“阿凊”,定也不是曾经的楚之钦。
“对不起。”良久,丹卿薄唇翕合,突然溢出一声轻到几不可闻的话语。
这声对不起,是对楚铮所说,或许,也是对狐帝宴祈说的。
无论楚铮,还是宴祈,丹卿都对他们抱有太多太多的遗憾。
如果能重来一次,是否他就能谁都不再辜负?可惜,人生没有重来。
夜色渐深,无人照看的篝火徐徐熄灭,最后一丝火星在黑暗中化作一缕轻烟,消散无踪。
洞壁上,丹卿的影子与夜色彻底交融,仿佛他本就属于这片寂静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