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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狗儿的眼珠子霎时像是被粘在他指尖上,移都移不开。

万俟望得逞,骄矜一笑,慢慢踱步离去。

刚走出内间,便瞧见一片狼藉的青玉案。

事发突然,此时青玉案上还乱糟糟的。铜香炉倾倒,香灰撒得到处都是。断裂的蓍草棍零散着,青玉案边角还沾着血渍。

尤其那本孟长盈翻了不知多少年的卜筮书,正歪歪搭在玉案边缘,瞧着马上就要掉到地上。

万俟望摩挲了下指尖,那丁点湿润早已了无踪迹。

他迈步走过去,俯身将香炉扶起。又拿起那本卜筮书,在手上理了理,正要放下时,一道喝声响起:“你做什么!”

万俟望眉间微紧,转头一看,果然是星展。

好个讨人厌的丫头。

星展皱着眉快步走近,探手就要夺过卜筮书。

万俟望往后一撤,身体一让,将卜筮书往后一拿,另一只手格挡住她的动作。

“娘娘还昏迷着,你却在这大呼小叫,你又想做什么?”

星展没料到万俟望竟然和她动上手了,又听得他的责问,眉宇间染上急躁。

“你快放下主子的卜筮书,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万俟望轻呵,眼眸鸦羽浓黑垂着,闻言又骤然抬眼,眸光慑人,“娘娘当真是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你可还记得,朕是这大朔皇帝!”

往日在孟长盈面前,他一身气势总是收着,可此时凛然犀利之态毫不遮掩,竟真有帝王之相。

星展为被他所震,不免小退一步,目光惊疑,“你……”

她想说你不过是主子一手扶起来的傀儡皇帝,可望着万俟望幽沉面容,一时竟说不出来。

万俟望扯扯嘴角,突然轻笑出声,一歪头道:“我吓着你了?”

这一转眼,他又一如往常的爽朗少年模样,和人开着玩笑。

星展却难以放松,眼底仍带着警惕,可还念着卜筮书,只道:“你快将卜筮书还我。这可是褚太师留给主子的,如何能被你拿在手里。”

星展语气急,但好歹稍稍多了两分退让尊敬。

万俟望闻言,低头看着书页边缘泛黄的卜筮书。脑海里瞬间闪过六年来孟长盈每一次的占卜,略有怔忡。

褚太师之名无人不晓,此人名叫褚盛,字华延,乃是前朝汉室的天子之师。

当年朔太祖马踏中原、入关建朝那一日,褚太师三沐三衅,齐整衣冠,于褚家祠堂投缳自缢,清名气节传诵一时。

可无人知晓,褚太师是在年仅九岁的孟长盈面前悬梁而亡。这本卜筮书,是褚太师留给小外孙女唯一的念想。

万俟望想到这里,手中轻飘飘的卜筮书,竟忽然重如千斤,让他难以承托。

他强压住涌动的复杂心绪,迅速将卜筮书放入星展手中,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可一细看,脚步竟毫无章法。

直到走出长信宫,冰凉空气扑在面上那一刻,万俟望才骤然停住步子。

今日孟长盈一刀砍杀乌石兰烈,让他大为震撼。方知孟长盈往日平淡执棋的表面之下,翻腾着不息的仇恨之火。

可乌石兰烈并不能算罪魁祸首,孟家三族尽灭不能只算在乌石兰烈头上。

孟长盈的国仇家恨还有褚太师这一笔,还有漠朔人夺了汉人天下这一笔。

孟长盈又会把这些算在谁头上呢?成宗已死,乌石兰部已灭,那下一步

呢?

此时,万俟望突然很想很想看透孟长盈的内心。

他在她心里,是什么人?

一点冰凉忽而融化在他眉心。万俟望抬起头,入目是纷纷扬扬的雪白。

又下雪了。

寒冬腊月里,北地一场雪要下上许久。日子一天冷似一天,各州郡多地有皆有灾情。

这样的天气里,孟长盈身体越发孱弱,几乎稍一吹风就要病上好几天。

孟长盈的放纵,再加上万俟望的步步筹划,朝堂不少政事都慢慢交到万俟望手中。只除了孟长盈手里的兵权仍旧坚如铁铸,难以撼动。

但诸多事宜,万俟望审查批阅后,还要到孟长盈手下过一遍。万俟望摸不准孟长盈的心思,一颗心总也落不到实处。

御书房。

万俟望正伏案批阅公文,北地多有人冻死,亦有不少百姓自发迁往南方,官府也难以全然把控。

德福在外间拍下身上雪花,才端着热酪浆过来,小心劝道:“陛下,这公文怎么看也看不完,要不先歇一歇?”

万俟望瞥他一眼,注意到德福冻红的耳朵,还有眉毛上挂的化雪珠子,随手放下公文,问道:“雪又下大了?”

德福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这好大雪,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样大的雪……”

说到这,德福自觉失言,抬手朝嘴上来了一下:“瞧我这嘴,给冻傻了才胡言乱语呢!”

百姓看天吃饭。不下雪,来年麦子歉收;下了雪,若下太大,冬天又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这话私下里说说便罢了,哪里能在皇上面前遑论什么天不天的。这是僭越。

万俟望倒不大在意这个,他皱皱眉,道:“今年这冬不好过。”

德福不敢接话,只将热酪浆打开,奉到万俟望手边。

奶香浓郁,热气蒸腾。万俟望端起热酪浆,才感受到它热乎的香气,却又放下了。

德福赶紧问道:“陛下,可是不合口味?”他明明记得,酪浆加糖少盐,万俟望平时喝得最多。

万俟望摇摇头,迈步走到屏风旁,此处正挂着北朔南雍舆地图。

大朔在北,云城居大朔之北,国都距中原和南朝千万里。雍朝在南,国都建安位于淮江下游平原,富庶江南好风光。

“人言建安冬日无雪,四时如春。”万俟望眼眸幽深,手指点在一马平川的江南平原,话里像是带着易燃的火星子,“真想去瞧上一瞧。”

德福噤声,犹豫半晌才开口道:“陛下,奴才少时曾和父母亲过江而居。江南冬日虽不常下雪,但也是冷的,四时如春定是那些南朝诗人胡诌的。”

万俟望轻啧,笑了下,转身看向德福:“你懂得不少。太祖立朝后,汉人多南下,你曾随家人迁往南方,如今怎么却在云城宫廷?”

德福心提起来,眼睛都不敢抬,更谨慎地斟酌应答。

“奴才正因为亲眼见过,才知道传言不可信。人皆称南雍为后汉,汉多胡少。可即便如此,在南方受人尊敬、日子舒心的是汉人高门世族,也从来不是汉人百姓。”

南迁的汉人氏族太多,可南方的土地人力并不无穷无尽,供应皇室和本地南方世家尚且不足,更别说再给北方氏族分一杯羹。

一亩三分地里,北方氏族和南方氏族斗来斗去,不肯相让。可南方就那么大,再怎么压榨也挤不出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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