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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皎把我生得坏一点，我妈就把我捏得好一点，任家的血脉把我推进烤炉里烧定了形，我妈就帮助我把我敲碎了，烧化了再重新捏好。人的反省和自救，还有价值，是粉身碎骨后的涅槃重生，而不是定型后白白给瓷器涂上的油彩，更不是靠油彩的美丑去分个三六九等。

但这些也只是我的想法。这世上不乏有一类人的想法是跟我反过来的，土坯的裂痕再多、形状再扭曲，只要油彩够厚够漂亮，就能瞒天过海，摒弃过往，迈向一个本不属于他的世界。

黄沛仍在喋喋不休。他开始谈二十多年前这里是怎样一块无垠的水稻田，暴雨季节疯涨的河水是怎样淹没毛坯房，他的父亲又是怎样以生病为理由把他从学校骗回来，实则是要他帮忙收庄稼。

“时间过得真快啊。“黄沛感叹道，”原来苦日子也有到头的一天。我跟你当了那么多年的朋友，我初中就辍了学，接了我妈的饭店，一直留在这小村子里。我记得你考上大学，何老师做东，请半个村的人来吃饭。那天其实我也去了，你没见找我，是因为我躲在桌子底下哭。我在想，你都考上大学了，我当年怎么就没坚持学下去呢？一辈子当个饭店店主。不过现在，我娶了老婆，有了孩子，倒也想开了。“

“嘿，想前几年我走了运，我家饭店越办越大。我知道你聪明、有能力，还想把你聘回来当大堂经理！“

“看我多天真，我光想着那是跟熟人做生意，赚的不算多但也滋润，哪里还记得起你是财经大学的高材生！你考大学，就是为了离这远远的，你是志存高远，我们小老百姓过过平凡日子就好啦，这工作忙，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桑塔纳平稳地行驶在乡道上，这一路十分漫长。黄沛依旧喋喋不休，听得我都困了。沈明只是沉默，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还是已经睡着了。

“哦，高材生，我其实挺好奇的，你在大学里都学了些什么？你进的企业……“

“Out, out, brief candle. 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w, a poor player that struts and frets his hour upon the stage.“

沈明忽然说了段英语，我一愣，黄沛也是一愣，他尴尬地笑着：

“华哥，你说英语我听不懂啊！你知道我的文化水平……“

“《麦克白》。“沈明说，他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情绪。

“第五幕第五场。你该多看看书。“

黄沛接不上话了，他有些难堪地笑了两声。蓦地，他想到了什么，急匆匆打开中央扶手箱。他眼睛直直看着路况，手在箱子内翻找着。

“是要看书！我想起来了，这句话你以前也跟我说过，你小时候不是还送了我一个读本吗？好像就在这里面……”

黄沛盲目地翻找，翻得太急、力气太大，只听哗地一声，读本竟被他掀飞了出来，反而落到后排来了。

黄沛恨自己的失手，这下他太过尴尬，终于没话跟沈明说了。

我觉察出了气氛的僵硬，我问沈明：

“我们要去哪？”

我看着道路两侧的树木逐渐浓密起来，路的尽头开始出现房屋的影子。

“月村。”沈明回答我，“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这时我俯身，捡起了掉在我脚尖的读本。读本有些年份了，封面上印着大大的三个字：《红与黑》。

玻璃市也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我随手翻开读本，扉页上工整地写着一个名字：

沈信华。

玻璃市是维利叶尔市的另一个译版，于连就是在这里开启了《红与黑》的故事^_^

第22章 22.在茶园

进月村的时候，我才想起我见过这地方。在几年前的某篇新闻里，介绍了本省西部的那些发展得不错的“新乡村“，配图是月村的入口与生态园区。

车子开过居民房，我看到雾中的山峦。我们的目的地是一座茶园，茶园很大，门口竖了个牌匾：竞秀山庄。我想起明都的竞秀大街，如此的巧。只不过竞秀大街上奢侈品店林立，有的是城市的霓虹和变幻无穷的广告灯牌。而这里无比静谧，融进了自然本身。茶园的开发度很高，真正的茶农和茶田都在更远处的山里，我们眼前是一座座错落有致的民宿，还有几个棚屋上挂着彩灯，闪闪发光。

车停在院子里，我看周围其他车的车牌，省份简称一样，地级市和地区不一样，像是从发达些的一二线城市专门跑到这来的。

这好像是个农家乐。将茶园与住宿结合，造几栋漂亮屋子，开设几个农活体验区或者游玩区。供邻近市区的人来放松享乐，也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

我初中时在我妈的指导下做过一个关于农家乐经济的研究专题，为什么曾经风靡一时后来又经历了大规模的倒闭。我们从潜在竞争者、产品同质化、食品安全还有消费者心理等等方面分析，专题成果是不错的，我记得还参加了某个比赛的初中组，拿了奖。但我那时好像没有想过为什么这种经营模式会诞生，消费者为什么会选择为农家乐付出时间和金钱……

我推开车门走出去，空气无比的清新，抬眼是璀璨的星星，好似一个超小型的银河系。但最重要是，我恍惚觉得这儿与世间的喧嚣隔绝了，我的世界成了一个具象化的小庄园，我是庄园的主宰，应有尽有。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茶田，背后是果园与鱼塘，沿着山路下去有生态园区和动物园。我觉得这是个好地方，我将会在这里度过一个非常好的假期。我转身，看到沈明也下了车，我一怔，这个小世界不光有我，还有他。不过这也不错。

沈明说得对，月村确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我畅想着往后几日的美好生活，恨不得现在就下田去体验一下采摘蔬菜。我兴高采烈地跟着沈明进大堂，他带着我经过回廊，我沉迷于回廊那古朴的建筑风格，让我想到了园林。

我头顶有个黄色的灯笼，我正在看灯笼上写了什么字，那字是隶书还是楷书……

我们进了同一个房间。住宿是他安排的，我对此没有任何异议。沈明倒是想了一会，给了我一串钥匙。

“睡不惯的话，这串钥匙能开隔壁房间的门。”

我没有睡不惯的道理，在他身边我不会做噩梦。我作息还算规律，这个点已经很困了。虽然我还有点兴奋，但为了明天能更好地体验茶园生活，我现在就要睡了。一个小时后，沈明侧着身看热点新闻，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让我知道他还没睡，我转个身，看着他，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格挡物了，我问他：

“走地鸡好吃吗？”

什么走地鸡啊，咸菜扣肉啊，都是农家乐的代表菜。我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