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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少爷刚才是跟那谁一起出来的。”

“那谁怎么没一起上马车?”

“上了,只不过人家坐自己家的车。喏。”

即使是大户,家里的下人也基本都是文盲,只有连续几代都出大官的氏族才能用得起成群的家生子,所以李豫年带来的这些人素质良莠不齐。刘贵川还活着的时候,尚且能压一压他们,刘贵川一死,这些人多多少少开始放肆起来。

其中几个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借着擦车轮的档口,缓步凑到徐微与所在的马车附近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

“咱们家这么多年还没出过男妻吧。”

“什么男妻?妾。一个男人,入不了祠堂进不了祖坟的,怎么当正室。真不知道二少爷怎么想的,好好的女人不要,娶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男人摆床上,你说他们两个晚上……”

一阵窃窃的哄笑隔着车帘传进车厢。

外面这些人基本都是昨晚跟李家伙计起冲突的打手,怀恨在心,面上干不过,憋着气恶心人。

虽然他们不知道本家的打算,但徐微与即将要去本家,那里是他们的地盘,就算拿捏不住这位“新太太”,惹恼徐微与也不会让他们受到惩罚,自然愈发放肆。

徐微与只是听着,静静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发呆,像是在思索什么。

“不过我听说,男人和男人扮夫妻过日子违背天常,是要遭报应的。你们想象,二少爷那死状,明显就是遭天谴了嘛。”

徐微与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抓住座位边缘。

“是,头都被砍掉了吧。”

——徐微与一怔,掀起眼皮看向车帘。外间几人对他的反应毫不知情。

“嘶,有报应应该应在他身上啊,怎么应在二少爷身上?”

“他克夫呗。”

话音刚落,安静了一早上的黑马突然嘶鸣起来。徐微与只听几声重重的马蹄踏响,立刻倾身撩开挡光布。只见受惊的马拉的车正是那几个下人围着擦的那辆。

一人多高的黑马高高抬起前蹄,凶悍甩头,把拽着缰绳的李家下人扯得在地上拖。那几人被车厢撞倒在地上,眼看就要挨车轮碾压。前方一个小个子男人跑向这边,跳上黑马马背,猛地扯紧缰绳——

“咚!”

一具尸体从前端高抬的车厢里滚出来砸在地上。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急,一件接着一件,连徐微与这样的人有时候都跟不上。因此此时,他下意识寻声看向地面。

那居然是刘贵川。

刘贵川最后滚了一圈,恰好停在马车旁边,哭丧着一张颅顶带血窟窿的脸与徐微与对视。

徐微与心头一颤。

正如李豫年所说,刘贵川是被落下来的砖砸死的。江南近几十年流行用石头刻典故名画砌在门头上,一做装饰二求寓意,每块都得几十斤。刘贵川不仅脑子被砸开了,眼睛也烂了一只。

可即便如此,尸僵还是将他死前目眦欲裂的恐惧神情保留了下来。

就好像……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那推倒石砖的恶鬼施施然蹲在他身边,趁着鬼差还没来,将他离体的魂三两下折断塞入口中,餮足地大快朵颐。

他惊惧万分却不能逃离,连向旁边李豫年求助一下都发不出声音。

……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徐微与蓦然回神。这才发现在他放空的十几息间李豫年已经跳下车来指挥人搬尸体了。

大概是因为刚才毫不留情的难堪,李豫年故意避开了徐微与所在的方向,声色俱厉。

“太太。”陈妈将一个布包裹放进车厢,担忧地叫道,“你没事吧。”

她身后,徐微与昨晚定下的十六个伙计牵着马朝这边走来,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带了家伙。

徐微与收回目光,伸手一拽陈妈,“上来说话。”

陈妈大概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睡,眼袋青黑,好在精神头还行。

“太……”

徐微与抬手,动作间有些不容置喙的冷淡。陈妈只好闭上嘴,又不解又担心。两人在不大的车厢里等了一阵,前方不远处,马蹄声渐渐响了起来。

徐微与掀开侧边车窗的帘子,看着自己住了六七年的李宅,脸上依旧没什么神情。

藏蓝和深黑其实已经是奔丧穿的颜色了,再多的,无非是头上绑根白带子胸前带朵白绢花。

城里的寡妇一般有了孩子就不再二嫁,徐微与……不知道要什么办才好。以后一个人孤孤单单,这辈子可怎么过下去?但再嫁……

陈妈抿着嘴,鼻头一阵一阵涩。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想接受李忌已经死了的现实,想来徐微与比她更不能接受。

“昨天晚上,你来给我盖被子了吗?”

徐微与突然的问话打断了陈妈的思绪,她当然没料到徐微与会问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但还是马上答了。

“没有啊太太。”

马车朝前驶着,车轮碾过大路上的石子,咯吱咯吱响。徐微与沉默了很长时间,俊秀的侧脸和窗外朝后略去的房屋枯树相映,那些景似乎进了他的眼,但谁都没有留下痕迹。

……

“我好像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人。”

徐微与放下窗帘,看向陈妈,眉间多了一条深刻的纹路,“我觉得是李忌。”

……

陈妈张开嘴,片刻后又闭上,眼睛缓缓红了起来。

“太太,你是不是,太伤心了?”

徐微与轻叹,在开口说这件事之前他就猜到了陈妈的反应,但昨天晚上昏睡过去之前那段经历那么鲜明,那个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分明就是李忌,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枕边人的五官?

更何况他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的东西头颅和身体之间是分开的。而刚才李豫年带来的人也说李忌被砍掉了头。

徐微与:“我记得你家原本是干红白事的,你会不会招魂?”

陈妈瞪大眼睛,一张脸要哭不哭的。

这年头百姓几乎没有不信鬼神的,招魂也常见。但做白事的人大多不敢招魂。像那些江湖骗子,对此事完全不懂,只是想骗钱其余什么都不会,莽莽撞撞不怕引鬼上身。而正经抬棺送葬的队伍,一干二三十年、四五十年,真会遇到几次闹鬼。

这种事,一次就知道厉害。陈妈真见过,现在是想都觉得怕。

同一边,李忌低头凝视着徐微与。

按理说,成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感觉了。可现在,他只觉怀里抱着的人特别暖,跟个小火炉一样,从他和徐微与接触的地方一路熨进他的内脏,将他那些已经没有任何作用的器官都掏出来,挨个顺着捋了一遍。

——要是能把徐微与整个吞下去就好了。

两点猩红在恶鬼全黑的眼中闪动,他无意识伸出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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