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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堪称是奢望的念头疯长,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宣谙,小心翼翼屏住呼吸,试探性地轻轻点了下头。

下一刻,她被簇拥起来。

这么多人如此周全细致的服侍,她已多年没有体会过。

她贪婪感受着周遭的一切。

柔软的撒花被衾,浸着花香的金丝引枕,自己身体的温度与呼吸,面上被轻柔擦过的触感……尤其是忙前忙后的宣谙姑姑和漆陶,都让她飘在空中的虚幻之感一分分落实。

跨出门槛,天光撒下来,她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漆陶的搀扶下,每一步,都格外坚实。

争奇斗艳的春日百花此时方映入眼帘,色彩格外侬丽。

一路穿花而行,踏出尽头,抬眸一眼……

刹那,周遭一切远去,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了,只余视野正中的那一人。

遥遥宽阔的御道上,金銮御驾浩浩荡荡,黄盖之下他走在最前,墨色捧金的朝服辉煌耀目,广袖当风,端正威严。

越来越近。

风雪中祭台之上的冷漠背影又在眼前浮现,渐渐与此刻重叠、融合。

萧芫僵立在原地,浑身血脉沉凝下去,浓稠胀痛,涩然充斥着四肢百骸,心跳声重而沉闷,一下一下在耳边震荡。

竭力抑制住颤抖,艰难呼出一口气,眼前却迅速模糊。

不行,不能……

若当真是回到了过去,这时候的他尚未及冠,她还每日无忧无虑地与他吵闹,两个人都想压对方一头。

现在让他看到自己落泪的模样,还不知被这人心里怎么嘲笑呢。

袖中的手用力掐住掌心,逼着自己迈开步子,向着慈宁宫殿门而去。

宣谙在萧芫侧前方引路,瞧见另外一个小祖宗也来凑热闹,想到他们平日里碰面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不禁头大如斗。

两侧宫人见到御驾纷纷退避行礼,只有萧芫一行,直冲冲向前,别说避着了,连退让的意思都没有。

两拨宫侍交错,萧芫竟还先一步踏上了石阶。

看得李晁本就沉下的面色隐隐泛了青。

怎么,将什么公主推下水了还不算,还这般理直气壮。

他可都看清了,她刚专门顿了脚步等他走近,再加快了步伐硬要挡在他前头进去。

怪他平日依着母后太过纵容,什么错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惯得她越发不知轻重。

推人入水可并非小事,一不留神便是条人命,到时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不惩处都说不过去。

这一回再怎么说都不行,他定要让母后好好教训教训她!

第3章 慈宁

层层石阶之上的所在,在萧芫的记忆里早已蒙上了血色的灰,是她自姑母薨逝那日起就被困着,再也没能走出去的地方。

太多太多个无望的日子里,她盼着能在梦境里与姑母见上一面。

可就算梦到,也只有一片素缟,不见来吊唁的人,更不见棺椁,只有她无措地立在飘着漫天白纸的殿中央,孤独面对整个天地的凄惶。

萧芫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殿前守门的宫侍向她行礼,也向慢她一步的李晁行礼。

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怕多看一眼,就再忍不住心中压抑的情绪。

隐约听到姑母的嗓音从殿内传来,沉稳尊贵,带着丝上位者的漫不经心。

是在应付喋喋不休的端阳大长公主。

为她应付。

萧芫跨进槛内,带着馨香的热气扑面,她一步步向内,袖中的手用力掐着掌心。

刺痛连心,提醒着她眼前的真实。

时间变得极慢极慢,慈宁宫也仿佛前所未有地大,余光里的一砖一瓦,每一处装潢摆件,都以最鲜活的模样拂去记忆的尘埃。

她一面恨不能如飞鸟投林般扑进姑母怀中,一面又怕得心慌。

只好垂眸,望着足下光可鉴人的青砖,以余光循步而行。

古朴的紫檀屏风转角,视野里忽地挤进了直缀板正的墨色衣摆,绣着一圈圈繁复的雷纹,还有时隐时现的金龙摆尾。

是他。

衣摆随大步笃行,很快滑了出去。

耳边有他请安的声音,有大长公主轻柔却依依不饶的声音,有宫侍细不可闻的脚步及衣袖摩擦声,还有宣谙姑姑低语禀报的声音……

随着杯盏落上桌案,一切的声音都倏然一静。

萧芫想抬眼看看姑母,可眼皮似有千斤重,禁锢得她只能看着脚尖,身体本能行了礼,可见安的话,张开的唇抖了许久,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压抑的寂静刚要漫延,太后萧忆清开了口,让宫侍叫坐。

她僵直着,被引到锦杌上坐下。

视线稍稍上移了些,望见了姑母身前宽大的金丝楠桌案,上面堆了许许多多待批和已批的奏章,稍暗淡的金黄色让整间内殿都亮堂了些。

萧芫却似被灼到一般,一下收回了视线。

诸人皆在,连落了水的二公主李沛柔也早就到了,一齐在太后平日里教导帝王召见朝臣的殿宇隔间内。

端阳大长公主先开了口,是柔和为难的语调,道着身为长辈为晚辈真切的忧虑,而后是李沛柔委屈愤怒的诉说……

萧芫身在其中,思绪却缓缓飘远。

前世姑母病逝,太医道是积劳成疾,她曾十分不解,在她眼中,姑母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更有众多臣子鞍前马后,而且……

还有李晁。

虽然他管她实在太多,总随时随地想着教导她,让她一度烦不胜烦,可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世上再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做皇帝了。

若姑母精力不济,臣子信不过,李晁还不足以分忧吗。

怎么,怎么就忽然间……

……直到此时,她才后知后觉。

朝事杂多繁乱,每一日都将姑母的案上堆得满满的,她还总惹出事来让姑母为她善后,姑母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生不出三头六臂,如何能不劳累呢。

或也不是此时才知,在荒败的殿宇中反复咀嚼过往时,她已经意识到了,只是难以接受,更不敢深思。

几年时光,她日日困于心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衰败下去,若非……若非有再见他一面的执念,说不定都撑不了那么久。

从一开始,她便觉得,自己这条命是姑母当年捞回来的,便也应当随姑母而去。

但姑母不愿,姑母很早很早就说过,说辛苦养大了她,自是盼着她长命百岁,一生无忧,万不能生了如此自轻的念头。

可就是对她这般好的姑母,她却……

“娘子。”漆陶忽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萧芫轻颤了一下,听得上头姑母沉声:“萧芫,此事你可知错?”

她忽然再忍不住,抬头望向姑母,眸中蒙了浓浓的雨雾,翻涌的情绪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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