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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很快所剩无几,平静比雨后的彩虹来得还快,小孩子一般。

李晁为她捧来一盏茶,萧芫凑近拿鼻子嗅了嗅,明熠的眸瞳看向他,似一碧如洗的天空,纯粹而洁净。

“这是什么呀?”语调带着还没好的鼻音,又黏又软。

她的气息温潮,触到了他的手,像一片温柔的羽毛。

李晁微不可察抖了一下,一圈圈浅浅的波纹在杯中漾开。

“茶。”

萧芫皱起小脸,拨浪鼓一样摇头,“我不喝茶,我记得还有樱桃遮浆啊。”

李晁:……

顿了下,方平静无波地道:“若你刚才没有闹着不回宫,便有的喝了。”

提到刚才,萧芫沉默了下去。

好像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处无底的深渊,只要一出现,顷刻便能吞没所有与快乐有关的情感。

徒留遍地尖锐的残渣。

从他手上捧过了茶盏,像饮酒一样,仰起脑袋一饮而尽。

天鹅般的项颈优美纤细,李晁看得眸色幽深,轻轻搓了下指节,似要拂去刚才残留的痒。

茶盏落案,李晁欺身握住她的胳膊,坐在了榻边。

萧芫怔怔望着他修长有力的大掌,上面青筋浮起,骨节泛白,她却不曾感受到多少力道。

是他在克制。

一如那内敛却几欲压下的眸光。

记忆如流光穿梭,来回交缠,萧芫的思绪跳跃,一会儿是荒芜的宫殿院落,一会儿是姑母宠溺的笑与他的怀抱,又一会儿,是一团迷雾,她望不清也辨不出,只觉得喘不过来气。

李晁单手抚上她脆弱的泪容,指间被清泪打湿,微微有些凉。

“芫儿,究竟怎么了?”

萧芫一动不动,望他的眸似有千言万语,可她只是沉默。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觉得,自己好像……

好像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呢?

目光飘忽,滑过了案上的杯盏,又滑了回来。

……哦,她饮酒了,是与菁莘一起,饮的橙花凝露浆,分外好喝,是她喝过最醇香的美酒。

虽然她本也没饮过多少种。

菁莘比她醉得快,被她与丹屏扶去屋中睡了。

醉?

她忽然被这个字眼吸引。

懵懵懂懂地开口:“我……是醉了吗?”

李晁失笑,眸色柔软了些。

这还是头一回见自己问醉没醉的。

将她一缕鬓发挽至耳后,指稍擦过她柔软的耳垂。

“嗯,是醉了。”

“芫儿,”他又问,“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一如既往沉着严肃的声线,几乎没什么起伏,她却感知到了些许安抚的意味。

顺着他的话努力回想,头有些发胀,不知是不是饮酒的缘故。

“痛……”她迟疑地捂上胸口,很缓慢地吐出一个字。

“痛?是这里痛吗?”

他的大掌盖住了她,声线发紧。

一瞬有些后悔,方才应该带她回宫,宫中有值守的御医。

转念一想,宫外也有,派人叫来便是,正想下令,便见她摇了摇头。

泪眼婆娑,眸光却仿似不谙世事。

“李晁,”她的手指发颤,无力揪住自己的衣摆,“姑母不要我了,你为什么也不要我了啊?”

“你们都不要我了,我每一日,心都好痛好痛……”

李晁愣住。

再望进她的眼眸,那哪里是不谙世事,分明是死灰般的空洞,看不到半分希望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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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如同被扼住,李晁倾身,坚定看着她的眼,前所未有地耐心安抚:“不会的,永远都不会不要你,芫儿,你不要这样想,也不用为此担忧。”

“是做噩梦了吗?”

萧芫只在意前一句,执拗地确认:“真的吗?”

李晁想着她醉了讲不通道理,顺着点头:“自然。”

萧芫往榻里缩了缩,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你骗人。”

李晁被她的姿态刺痛,“我何时骗过你?萧芫,听话。”

萧芫只是摇头,一直缩到了床榻最里侧,抱着自己蜷缩起来,如同幼时。

李晁看着这样熟悉的一幕,似乎有些明了。

她莫不是记起了幼时的遭遇,将对萧相的感情不分青红皂白套到了他头上,觉得自己又成了没人要的小可怜。

一时好气又好笑。

气她怎么能将他与萧相相提并论,好笑是笑她的模样,平白地折腾自己。

更多的,是怜惜与心疼。

他就像是照顾幼时的她一样,学她的姿势上了榻,就在边上,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不言语也不动作,默默陪伴。

心想,最好她能睡着,这样一觉到了明日,便什么都好了。

许久,他都生了几分困意时,见她一点点挪了过来,扯扯他的袖子,像好不容易探出头的仓鼠,小心翼翼问他:“晁哥哥,你真的不会丢下我不管吗?”

晁哥哥?

李晁挑眉,这都是多久前的称呼了,看来,她是真的将幼时与现在搞混了。

但能听到她再这样唤他一次,似乎也不错。

勾唇,“你再唤一声,我便告诉你。”

萧芫这种时候格外乖巧,当真又软软唤了一声:“晁哥哥,你快告诉我嘛。”

“真的不会,”他握住了她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我就算丢下自己,也不会丢下你的。”

萧芫笑了,又往他跟前蹭了蹭,“你要是骗人,我就再不理你了。”

她这副模样可爱得犯规,李晁没忍住点点她小巧的鼻尖,“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这一晚,她在他怀中缩成一团,枕在胸膛酣睡。

李晁却怎么也睡不着。

借着月色描摹她的容颜。

不久前满面的泪痕像是在他心中下了一场雨,阒静地聚成了湖泊,不灭不散。

……当真,只是因为记起了幼时吗?

.

翌日。

萧芫醒来,思绪将将回拢,都没来得及看看眼前天光,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蒙回去。

在有些透光的被衾里目光呆滞地回想昨日,回想到最后不堪地闭上眼,觉得自己是无脸见人了。

尤其,是那个人。

啊。

今日……是不是还得考教什么劳什子兵书啊。

生无可恋地扒开被子坐起身,“漆陶。”

漆陶忍笑挂好床幔,神色怎么看都显得意味深长,“今晨,可是圣上亲自将娘子抱回来的呢。”

萧芫木然转过脸。

可不嘛,他要赶早儿去政事堂,怕是天还没亮就往回赶。

幸亏她睡得死,被他抱回来都比清醒着面对他好。

“已是晌午了,娘子快起吧。虽说圣上传话免了娘子此次的考教,但宣谙姑姑不久前来了,让您醒了往慈宁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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