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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忍起来,没有继续追问细节。

第二天上午,顾灯独自在村子里散步, 碰巧在海边碰见了阿里。白茫茫的雪地里, 阿里坐在一张红色塑料小马扎上, 正低头用刀削一根木头。

“你在做什么?”顾灯问。

“我要把自己刻下来送给外婆。”阿里头也不抬, 只用小肉手握着刻刀, 随着她的动作,一些木头碎屑纷纷扬落在雪地里。

“我可以看吗?”顾灯又问。

阿里终于抬头看他一眼,吸了吸鼻子说:“随便你。”

顾灯打开折叠凳子坐了下来,这是他徒步时带的椅子,又轻又小,收起来揣在兜里就能带走。村子里没什么业余活动, 顾灯就揣着椅子到处散步,遇到喜欢的地方就打开凳子坐一会儿,像个退休的老大爷。

阿里还在刻木雕, 顾灯左看右看,都看不出那截木头会如何变成阿里。顾灯看了一会儿就收回视线,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阿里照顾他那样,只是安静地坐着。

北极已经入春,但风还是冷,顾灯把双手揣进口袋,低头看向阿里通红的手指。

他掏出保温杯,往杯盖里倒了杯热水:“歇一会儿吧?”

雾气弥漫阿里的眼睛,给人一种她快要哭了的错觉。可阿里只说了声不用,又低下头继续戳木头。

阿里动作越来越快,可不管她多努力,木雕还是不能成型。刻刀划过手指,鲜血像红梅一样落进了雪地。

顾灯连忙掏出纸巾按压止血,又低头安慰阿里:“别怕,小伤而已。我们先按着伤口,等止血了就回去拿创可贴。”

阿里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顾灯:“阿里?”

阿里表情变得委屈,她和顾灯对视几秒,突然哇哇大哭出声。

顾灯有些无措,自从生病后,他就不太擅长感知他人的情绪。他担心自己理解错误,或者做出不合时宜的反应。之前阿里哭都是朱迪和章离哄,可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他总不可能丢下阿里跑回去叫人吧?

顾灯深吸一口气,右手按着阿里伤口,然后缓缓伸出左手,不太熟练地把人抱进了怀里。阿里立刻抓住他衣服,哭得更凶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还是别的原因。

过了十几分钟,阿里终于冷静下来,一边吸鼻子,一边低头看自己被割伤的手指。伤口已经止了血,在左手食指指甲盖下留了一条不长不短的红痕。

顾灯用纸巾帮她擦鼻涕,又捡起掉落的木头和刻刀,用纸包好交回她手里。

阿里攥着木头,声音难掩失落:“昨天萨满来给外婆治病了,可她还是没能认出我。”

顾灯知道这件事,昨晚有萨满来到卡莉房里,戴面具、熏草药、擂手鼓、唱着各种模糊的歌,试图寻回老人失落的魂魄。可惜他们都知道结果如何,所谓仪式,也不过只是一种心理慰藉。

“我想外婆了,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和我说话?”阿里抹掉眼泪,又说,“都是我不好,我总梦到她,却一直没有过来,我应该早点过来的。”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顾灯叹了口气,摸着阿里脑袋说,“如果不是你坚持,你妈妈也不会发现外婆生病了。”

阿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经历这样沉重的感情。

顾灯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巧克力递过去,阿里摇头,顾灯只得又收回来揣进自己兜里。

“至少你比我幸运,”顾灯说,“你外婆虽然病了,但至少还能和她见面。而我当年离开家里整整三年,甚至没能见外婆最后一面。”

阿里伸手拍他胳膊,稚嫩地安慰:“古德,别难过了。”

“我已经不难过了,”顾灯说,“我只是觉得,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与其为过去的遗憾而难过,不如珍惜当下的可能。”

阿里点点头,稍微打起精神来了。

“走吧,我带你回去包扎伤口。”顾灯站了起来,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章离。

“抱歉,”章离脸上出现撞破他人隐秘的尴尬,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说,“我不是故意要偷听。”

他路过看见阿里受伤,回去拿了创可贴。

顾灯摇头:“我早看见你了。”

章离愣了愣,顾灯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阿里伤口不深,贴上创可贴,就抱着木雕跑回了外婆那里。

两个大人没有立刻回去,而是一前一后地走在雪地里。积雪被踩得咯吱响,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海浪声。顾灯停在海边,抬头看向冰川上方闪烁的积雪。

北极,冰川,大海,无人之境……如果不是发生这些事情,走在这样的地方,其实是非常浪漫的感觉。

顾灯继续往前想碰一碰海水,距离海边还有一米多距离时,章离突然抓住了他手臂。顾灯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后者神情紧绷,目光锐利。

“怎么了?”顾灯问。

章离这才回神,松开手说:“水凉,别过去。”

顾灯“哦”了一声,果真就停在了这里。他打开小板凳坐下,章离也坐在了阿里的红色小马扎上。

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成年人,岔开双腿坐在两张小马扎上,这情景其实看起来有点儿诡异。但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形象,只是安安静静地呆着。

直到一只海鸥从空中飞过,章离这才开口:“是不是因为你外婆,你才会陪阿里来这里?”

顾灯沉默了一会儿,说:“也有部分原因吧。”

外婆是在顾灯18岁时去世的。

那几年正是他的事业腾飞期,发唱片、接综艺、开演唱会,整个人忙的不行,已经有三年没回老家了。当时顾灯正在海外举行演唱会,8个小时的时差,登台演出前,妈妈打电话来说外婆病了。

顾灯当时已经快要上台,再加上外婆有慢性病一直在服用药品,顾灯就说等他工作结束就回去。

演唱会开了三天,顾灯在观众的欢呼声中下台,妈妈来电告诉他,外婆已经过世。

顾灯大脑空白了好几秒,然后他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我马上回去。

顾灯拒绝所有庆功,推迟后续工作,马不停蹄地回国参加葬礼。一路上他都浑浑噩噩的,完全不敢接受这个消息。为什么这么突然?不就是一次常规病情吗?怎么突然就过世了呢?

他甚至祈求这是一场捉弄他的恶作剧,直到他抵达外婆老宅,看见肃静的灵堂和陌生的亲戚,还有外婆最喜欢但已经空了的座椅。

一切尘埃落定,顾灯的眼泪决了堤。

周围亲戚都在看他,甚至还有年轻小辈用手机偷拍他哭时的视频。可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是躲进卫生间,宣泄濒临崩溃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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