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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闪烁着清晨的光辉。

这么快便天亮了。

江杳任陆云铮抱着,脑袋侧歪着,定定凝视这间熟悉的闺房。

在此住了这么久,屋子蕴藏着感情,处处留存着她和他生活的痕迹,春夏秋冬,三餐四季,将来也许还会诞生一个孩子,天长地久地住下去。

不知不觉,眼眶已蓄满泪水。

陆云铮正睡得朦朦胧胧,被阳光晒醒。今日他得去内阁当职,无法赖床不起,便悄悄摸摸地穿上衣袍,尽量不打扰身畔的她。

谁料江杳正醒着,掩饰地擦了擦脸,睁着一双微泛血丝的眼睛,“陆郎。”

陆云铮稍稍愧仄,“吵醒你了?”

她恬静地摇头,“没有。”

陆云铮笑着吻吻她额发,叮嘱道:“我先去文渊阁,你好好睡着别起这么早。睡醒了吃点东西,这些日你在外奔波都瘦了。”

江杳沙哑地嗯,在他怀中蹭来蹭去,乖巧无比,言听计从。

爱妻甚少有这般黏人的时刻,陆云铮心花怒放,又搂着她亲热一番。小别胜新婚诚然有理,他和她吵架之后愈加甜腻了。

街上新开了家铺子,陆云铮晚上要给她捎回荷叶羹尝尝,问江杳要什么口吻,江杳无声笑了下说多放糖。

他宠溺地答应,她以前不怎么爱吃甜的,现在变了。人常说酸儿辣女,她爱吃甜的是什么呢?

日子太苦需要加点糖。

“为夫记下了。”

陆云铮狡黠地眨眨眼,“你若实在想我,我争取早些回来陪你。”

江杳墨发散乱地躺在枕席间,以为她会劝他些好好当职之类的话,她却一反常态地答应了,“好,我等你。”

陆云铮眼角莫名一湿,猝然击中心中某处柔软,欲将她塞进怀里揉碎,怕显露窘态匆匆落荒而逃。

之前是他多心了。

杳杳从来都是这么爱他的。

他乱吃飞醋居然嫉妒到陛下头上,当真荒唐,太莽撞逾矩了。

他羞涩地浅笑了下,离开了家。

卧房内,江杳独自在榻上缓缓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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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下来了,仅剩她一人。

窗外鸟语啁啾,阳光澄澈,冷暖正好。来到阁楼上眺望,陆云铮英俊文静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廊庑之外了。

多希望她真的是她,这样的日子永远过下去。

江杳贪恋地吮吸着阳光和空气,她尝过真真切切活着的感觉,此生无憾。

她将藏匿的寒刃拿出,在阳光下握了握,感受了一下死亡的意境,随即从阁楼上径直将寒刃抛入湖中,噗通激起剧烈水花。

可笑的是,作为杀手下不去手。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更不是一个合格的锦衣卫。

江杳凄笑了下,双目如古井死水。

跪地朝皇宫的方向三叩首,眼角一滴冰寒的泪水,为君父而流。

她不忠不孝,完成不了使命,无颜面对君父,辜负了君父多年的信任和栽培,唯有以死谢罪,来世再报天恩。

良久,她从妆台上拿起一块金锭,径直吞入喉咙。

……

江杳猝然吞金而死,死得悄无声息。

内阁两位大员陆云铮和江浔同时告假,料理丧事。听说陆大人闻丧讯时心情颠越,震惊无措,脸色霎时惨白如雪,跑丢了鞋袜,跌跌撞撞连轿都不会上了,径直从马背上跌落,坐在地上呕血成升,抚膺流涕,昏死了过去,兀自一抽一抽涌着泪水。

江浔老迈之躯更难熬些,衰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等打击,一病不起,残命如烛风中摇曳。江璟元独自支撑着整个家,边侍奉着父亲,边料理妹妹的丧事。

惨剧来得太遽然了些。

谁也想不到,江杳归来那日还好好的,忽然间吞金自尽。她并未和陆云铮闹矛盾,甚至临终那一夜两人还你侬我侬。

江杳的离去对将江陆两家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几乎压垮了每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林静照处于深宫之中,无从得知江陆两家的的悲恸,江杳的死只是小小的水花,涟漪都激不起来。江杳死则死矣,并不影响什么,也不能保住陆云铮的性命。

两家料理丧事,江杳以首辅陆云铮之元妻名下葬。作为锦衣卫来讲,她深蒙天眷却忤逆君王违背使命,罪大恶极,连累她的师父锦衣卫指挥使宫羽罚禄三月。

林静照内心愈加寒凉,毛骨悚然,见江杳这个下场,不久的将来陆云铮必死。

她浑浑噩噩,心里空荡荡灌满了风,不可避免地对那位显清宫的道长产生憎恨之情,为陆云铮伤心,为自己的命运伤心。

任何求情之词都没用,她早已喑哑。

这可恶的宫墙将她束缚住,似梦似醒,浮浮沉沉,令人怀疑这不是皇宫而是人间炼狱。

几日来,她昏昏沉沉地糟蹋自己,想赶紧得病死了,最好赶在陆云铮死之前,这样心不用痛人也获得了解脱。

皇家的信条是灭口,死人是最守秘的。她既知晓朱泓的秘密,迟早也落得和江杳一样吞金而死的下场。

天色冥黑,铅云密布,灰沉的云团似翻滚酝酿的混浊波浪,轰隆隆的闷雷劈下,枯叶被坠落的雨滴打成烂泥,黑燕盘旋低飞,大雨将至。

这座吃人的皇宫,终于要露出最狰狞的面目。

林静照端立在昭华宫之前,阵阵冷风掠过裙摆,准备听候圣旨。

“皇贵妃,闻您近来精神恍惚,神志欠安,陛下特宣您去显清宫见驾。”

若是寻常召见,来传口谕的皆是张全,此时来的却是东厂沈光,此人和锦衣卫一起掌管诏狱,尖酸刻薄。

浓浓不祥的预感已充斥心头。

是生是死,她都得去面对。

林静照跟在沈公公之后,被一行人裹挟着,去觐见那位丹鼎青烟中的道君皇帝。

她已来过显清宫太多次,称得上是轻车熟路。显清宫的氛围很让人不喜,植着大片大片的寂静竹林,雨丝横掠过梢头,树影遮天蔽日,再强劲的风也无法把这里的围墙吹透。

她爱的从来不是寂静与冷清,要活就明明亮亮、痛快恣睢地活着,像烟火一样燃烧,而非被困在宫墙中秋木般枯萎。

入殿,殿中仍氤氲着虚无缥缈的云雾,云母屏风上刻秀着仙界的三岛十洲和洞天福地,建置老子像,焚香燃灯,恍若身处仙界之中。

朱缙在提笔沙沙批改着什么,他虽不上朝,朝政大事却牢牢攥在手,以厂卫无孔不入地监视三公九卿和普通百姓,大到军政边防,小到停在百姓家柳梢头的一只喜鹊都了如指掌。

锦衣卫指挥使宫羽也在,看着架势便不是简单的。

林静照跪拜如仪叩首,天颜咫尺不怒自威,令人栗然惶切。

朱缙头也未抬,“起。”

林静照抿了抿唇,“臣妾有罪,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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