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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了。

他的肩颈不再单薄,脸蛋也不再稚嫩,那头蓬松得像小狗似的卷发被剪得很短,唯有那双遗传了他父亲的混血眼,还是记忆中漂亮而深邃的模样,却也不再神采飞扬、干净意气,而充斥着和成人无两样的淡漠和复杂。

方咛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黎雅学。

他明明不愿意回家,不愿意见自己的亲哥哥,也不愿意见她。

没想到她能见到他,居然是通过沈司渝。

方咛嗫喏着嘴唇。

黎雅学叫了声二叔公,接着在方咛惊诧的目光中,与她短暂的对视了一眼,没有开口。

沈司渝见黎雅学的表情冷淡,打趣地问:“弟弟,怎么不跟你继母打个招呼啊?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那是以前。”黎雅学说。

方咛:“……”

有些冷漠的回答,比记忆中更低沉的声音,甚至还有些沙哑。

那道清脆的少年音再也听不到了。

方咛想。

她明明是很期待见到雅学的,今年,黎雅博好不容易松口允许雅学回来,他却忽然来了脾气,任性地放了鸽子。

她以为就连今年也见不到雅学了。

可现在雅学出现在了这里,比起欣喜,方咛心中更多的是无所适从、以及深深的不安。

他是什么时候跟沈司渝联系上的?又是什么时候跟二叔公联系上的?

他跟他们联系的契机和理由又是什么?

如果他知道她跟沈司渝以及二叔公的协约,那么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代表了他也知道了?

方咛一肚子的疑问,但她不能问。

就如同她此时没有办法正常地面对他、关心他,问他这几年在国外过得好不好。

黎雅学在麻将桌前坐下,方咛却忽然站起了身。

沈司渝问:“怎么了?”

“……我去趟洗手间。”

她转身的背影有些匆忙,二叔公嗤了声,沈司渝则是似笑非笑地望着黎雅学。

黎雅学恍若未见,把玩着手中的发财牌,半分钟后,他也站了起来。

沈司渝:“去哪儿啊弟弟?”

黎雅学将食指和中指抵在嘴角,熟练比了个抽烟的动作。

“反正还没开始打,无聊,我去抽根烟。”

第47章

散漫的动作是如此熟稔,让沈司渝有一瞬间的错愕。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黎雅学的形象最大限度仍停留在她还在和黎雅博交往的那段时间。

一个脸蛋漂亮的、性格可爱的小混血。

那时候她和黎雅博还算旁人眼中的恩爱,常出双入对,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参加年级联谊。

国内的黎伯父很少联络他,唯一每周不变的,来自故乡的、家人的问候,是黎雅学的电话。

小男孩用稚气的声音叫着大哥,问他什么时候放假,担忧自己的小马驹最近胃口不好,抱怨马术教练脾气太差,想让大哥回来教他。

而黎雅博的声音总是温柔的、耐心的。

沈司渝在家中也有兄弟,可与其说那些人是她的兄弟,更不如说是家族财产的竞争者。

温柔的兄长形象,同时也是她所渴望的。

于是她没能抵挡住,在男人完美而儒雅的伪装中,逐步沦陷。

沈司渝回过神,忽地一笑。

她被骗了,黎雅学也被骗了。

原本她联合黎柏华,只是想查传言中那份保存在国外、神龙不见尾的遗嘱是否真的存在。

谁知抽丝剥茧,竟越查越多。

不但查到了那份秘密遗嘱,以及保管遗嘱的陈律师,甚至还查到了当年导致黎伯父当场丧命的那辆货车,肇事司机的家属在人死之后拿到的巨额补偿,打款方来自国外的一家空壳公司。

再往前追溯,黎雅学的母亲也死于一场车祸。

肇事司机入狱,他的家属同样拿到了巨额补偿。

而那家空壳公司的前身,别人或许不知,但沈司渝知道。

那是黎雅博在伦敦留学时期,为了做股票和朋友创立的一家公司。

国外的股票市场可操作性大,他积攒人脉、四处入局,利用公司不断买入,硬生生将一支垃圾股炒到了市场高价,再迅速抛售,卷走了无数散户的钱。

那一夜,他化身为一只资本的恶鬼,伤害了无数家庭,赚了近千万英镑。

也重新获得了黎伯父的关注。

可白天,他仍旧是风度翩翩的眼镜绅士,是所有同学眼中最优秀的华人校友代表。

当查到这些时,沈司渝那一刻的内心,竟丝毫没有害怕。

或许早就料到这个男人的内里就是一只贪婪而可恨的恶鬼。

所以才更让她兴奋。

一想到这头作恶多端的恶鬼,最终会栽在她的手里,任由她搓扁揉圆。

真是太期待这一天了。

已经越来越近了。

沈司渝期待地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可下一秒,不解风情的二叔公失礼地打断了她的想象。

“咁耐,搅鬼丫,仲打唔打咗?(去这么久,搞鬼啊,还打不打了)”

沈司渝内心厌恶,嘴上却摆出笑容。

“他们两个这么久没见,今天突然见面,情绪激动,不敢面对对方也是正常的,您就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黎柏华不屑:“矫情。”

沈司渝笑道。

“这可不是矫情。”

望了眼不远处室外阳台上男孩子抽烟的背影,她悠悠说:“弟弟长大了,这么一个漂亮年轻的继母,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多想呢?”

谁知黎柏华嘴皮一扯。

“你担心小鬼头和她,不如担心黎雅博和她。”

沈司渝忽然笑容凝固,眯了眯眼。

“您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咯,”黎柏华哼笑一声,“我明白你对黎雅博的感情,沈小姐,你也算是我未来的侄孙媳妇,作为长辈,告诉你一句实话,男人都是有需求的。”

“——天主能每天晚上伺候他吗?”

沈司渝沉默。

她不是没怀疑过。

她早在三年前就怀疑过他们。

只是她想,拥有神圣信仰的黎雅博至少不会违背人伦到那种地步,而方咛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她看得出来方咛是害怕且讨厌黎雅博的。

更何况对于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放过的男人,天真单纯的灰姑娘应该没那个胆子敢对他生出什么绮念。

所以她说服了自己,也同时安慰了自己。

直到今天黎柏华的一句话,再次挑起了她内心的不安。

-

二人一前一后回来,这场牌局结束得很快。

经过这么多次,方咛早已不会天真地指望大陆的司法体系。

她始终记得在得知那份秘密遗嘱后,自己失眠的那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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